軟禁,使即令一生中所受的打擊像雨傾盆的我,承受不住。所有希望被無情的摧毀,連申訴的機會沒有。一連幾晚,我無法安枕,哀傷、憤怒,悸不止,最焦急的是,我無法告知麗真詳情。後來,麗真在《柏楊.國.醬缸》書中,有一文描述當時的遭遇,抄在面:
三月一日,昱氣喘,住進了鐵路醫院。三月二日,一栗(麗真夫婿)被警總請談話,每次被傳訊是膽戰驚,但每次因為信,因為問無愧,因為一份友愛,博傳訊官員的諒解同情,他們並且善意的勸一栗不綠島接了,風高浪急,通又不便,孩子身體不……我們接受了他們的意。三月三日,我給老師一封限時信,告訴他我們四個人——祖光、一栗、昱同我,決定三月七日從午二時便在高雄火車站正對面的一飯店等他。三月四日又寄了一封限時信,怕萬一三日的信遺失了連絡不。三月五日,昱院,六日這,像螞蟻在熱鍋似的。三月七日,我們一三口(祖光早一先高雄了),乘了台北八時南的觀光號特別快車,憐昱還在輕微的氣喘!祖光同一栗計算了半,認為老師最快在午五時後才達高雄,我們就那份吊在半空中的放在五時後。我實在急不過了,就請他二位在旅館裡陪伴躺在床的昱兒,我獨跑公路局東站等,這麼年不見,老師駝背了?發白了?蒼老不堪了?裡老師最不忍卒睹的慘狀,眼睛不敢轉動的盯著從台東開來的每一班公路車。六點、七點失望的過了,老師還不現。「一定是老師愛本色,先理髮、染髮了。」一面安慰己,一面又耐子來等。「糟了,說不定坐在剛才的停在前面的那班車了!」裡著,就往飯店狂奔——三副沮喪的臉孔默默的相對著,我又回公路局車站。八點、九點……每一班車的旅客被我毫不放鬆的盯牢牢的。十點,又了一班車,在一陣蠕動的人潮中,我似乎了老師的影子。
感謝蒼,我沒有高血壓,否則不堪設——我站在車子門邊,盼著、盼著、來了很像,但不是老師,許就是老師,追過,站在他面前,兩人互望了一眼,是有點像,但絕不是老師。沒有淚了,有失望,對方一定說我神經病,管它呢!徘徊、等待、焦、失望,身的細胞真不知報銷少億個。的站長走過來問:
「等人?」
「是的。」
「很重的人?」
「很重。」
「半夜十二點了,由台東開來的最後一班車早已了,今晚再沒有台東來的車子,姐,你臉色不,送你回吧!」
「謝謝,不了。」
腳像綁了千斤重擔似的提不來。
「吃晚飯吧!」祖光說,他二位向高雄夜市走,我陪著兒子在旅館裡,仰望夜色的穹蒼,那疏落的閃爍的繁星,顯無比的蒼涼與虛弱。
三月八日,我們一趕台中公園赴約,這是平凡生活中的一個的高潮。午五時,我們落落寡歡的搭北的快車。三月九日,收老師獄前夕(三月六日)寄給我的一首詩。
三月十日,收老師還是從綠島寄來的限時信:「麗真:我已經準備,為就回來了,長官卻我找了,告訴我仍留在綠島,繼續囚禁,樣子我們此生見不面了,請原諒,使你們四位辛苦的白跑了一趟,緒空前傷感震盪,不寫。」喔,情已經白,老師雖終於獄,但卻永不會回來了。
◇
指揮部保防官准許我寫信給麗真,是卻不准許提任何軟禁字樣,告訴,我現在擔任教官,生活十分快樂。迄今為止,我仍不知蔣經國為什麼恨我這種步?先是我伏屍刑場,在我了漏網魚後,又使我葬身孤島。我在營區內雖由走動,站在高崗遙望巴士海峽,但是,我沒有朋友,所有官兵軟禁犯當一個麻瘋病患,不敢接近。我雖走有期徒刑,卻又一腳踩空,栽入無期徒刑。這時候我全部希望,是佳佳一面。我知,見城城、垣垣、麗真,是不的。指揮官已經批准我的申請,是,最的困難,是在寫給佳佳的信,無法告訴爸爸在哪裡,什麼方才找爸爸,因為凡是軍單位對外通信,有一個郵箱號碼。所我不說我在綠島指揮部,不告訴佳佳綠島指揮部,果違反,那就又犯了洩露軍機的重罪,加判無期徒刑或十二年有期徒刑。
再一次無絕人路,我在軟禁期間的頂頭司,感訓組長汪迺效先生同情我的遭遇,日後我們為友,他正巧台北度假,才址及約的時間,帶給羅祖光,這時,祖光是《立晚報》副社長,比較有空閒,祖光答應帶佳佳前來綠島。
這一場分離八年的父女會,我有一首長詩記:
千來探父 父迎乍邂逅
茫茫兩不識 遲遲相視久
父驚兒長 兒驚父白首
相抱放聲哭 一哭一內疚
父舌兒額 兒淚染父袖
睹兒思往 利刃刺藪
舊創初結痂 新創再毒毆
癡癡望兒面 父淚中抖
環島踏勝跡 汗濕裳衣透
兒或挽父臂 父或牽兒手
溫泉洗雙掌 絕壁聽海吼
高崖攀燈塔 佛洞卜神祐
纏父打乒乓 父女鬥
笑聲徹屋宇 又舊日友
兒居招待所 窗外蔭椰柳
諸友屢邀宴 率兒敬酒
明月照徑 父女並肩走
喁喁兒時 指詢北斗
兒臥酣酣睡 父傍徹夜守
聽兒呼吸勻 喜兒不解憂
兒雖已長 仍是一孩幼
睡時仍踢被 不察糾
乘車懼顛簸 囑兒緊抓綬
飯桌飲食 囑兒垂雙肘
坐時兒弓背 囑兒挺鈕
食罷不刷牙 囑兒勤加漱
隱鏡疑傷目 囑兒另選購
瑣瑣復絮絮 惹兒嫌父朽
二日匆匆過 留計苦無有
兒凌空 父歸窗牖
再視兒睡處 撫床淚漏
徑仍似昨 父影獨佝僂
重見尚無期 念兒平安否
愛更重 莫貽他人口
◇
佳佳走後,我已沒有二個希望,假設這時候突死,了無遺憾。幾個月後的一,忽全營警戒,一架直升機在草坪中降落,軍號齊鳴,一位高級將領走來,官員們低聲傳告,警備司令部政戰部主任韓守湜將軍前來視察,指揮部人員除非有特殊任務,不離開各人所在的房間。概一個半時後,一位組長跑步進來,呼喊我的名字,一面說:
「主任召見你,快換像樣一點的衣服!」
八年的囚犯,又哪裡來像樣一點的衣服?八年前隨身穿來的西裝,早已寄給陳麗真了,組長嘆氣說:
「吧!吧!就穿這身衣服吧!」
走在路,他忽警覺來,問我說:
「主任為什麼召見你?」
「我怎麼知?」
「你是不是寫過申訴信給主任?」
「這裡的每一封信,經過保防官檢查,我果寫這封信,他會讓我發嗎?」
他狐疑的說:
「那主任怎麼知你在這裡?你認識他?」
「是的,我跟主任是高中同學。」
他生氣的責備:
「那你來的時候為什麼不早說?」
「組長,你一,我是一個軟禁犯,一進門就說:跟你們總司令部政戰主任是朋友,你不認為我三八嗎?」
他對剛才的態度有點懊惱,臉立刻堆笑容:
「柏楊先生,你來這裡幾個月,我們並沒有虧待你,主任果問你什麼,你憑良回話。」
「那當,請你放,何況,你們對我確實很。」
其實,我韓守湜從離開學校,一直沒有見過面,假定他沒有義擔當,絕不敢承認跟一個政治犯有這種關係。所,一見面,我除了向他致謝外,就直接了當的問:
「我還有沒有希望?」
他謹慎的說:
「我不知,果你是被管訓的流氓,我今就帶你走。」
「警備司令部難還管不我的案子?什麼機關管我的案子?」
「你應該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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