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師訪徒 四、王闓運不合時宜的舉動:拒絕見陸撫台,倒屣迎張鐵匠

號稱「五嶽獨秀」的南嶽衡山,群峰連綿,氣勢飛動,雄踞於洞庭湖南。衡山山脈南向北由七十二峰組,最南者名曰回雁峰,所古人賦詩:「青七十二芙蓉,回雁南來一峰。」這回雁峰的名氣,早在唐代即為世人所知。才詩人王勃《滕王閣序》中的名句「漁舟唱晚,響窮彭蠡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浦」,千百年來傳誦不衰,使歷史的灰塵不將它的盛名湮沒。就在回雁峰有一座城池,它因為在衡山南,便依山命名,叫做衡陽。清代衡州府的府衙設在此,故人們稱它衡州府。衡州府有著兩千年的悠久歷史,素為湘南一鎮。湘江從它的身邊靜靜流過,年年月月給它注無窮的生命力,又為它不斷洗刷污垢塵痕,使古城生機勃勃,與時俱進。

離城南四五的江面,有一個長四百餘丈、寬三十餘丈的島,當百姓叫它東洲。東洲有一座古老的建築一棵參白果樹。

從洲殘存石碑的鐵劃銀鉤中,依稀辨此建築建於明宣德年間,名叫萬聖宮,白果樹就種植於建宮的同時。洲向來有三五戶人,全是漁民。因為此安靜,明末書院盛行,此建一個書院,取名東洲書院,少年王船山便在此讀書,為日後博精深的船山學說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咸同年間,衡陽了一個名人,他就是湘軍水師統領彭玉麟。光緒十二年,時為兵部尚書的彭玉麟捐贈重金,將東洲書院為擴展,改名船山書院。

這東洲來野生著數千棵桃樹。每早春季節,桃花夭夭,燦若紅霞,不但整個島為桃花的世界,連湘江被桃花映紅了。待暮春時光,桃花凋落,湘水漲,那一片片落紅漂浮在江中,彷彿給冰冷的江浪加了溫,變了暖人的桃浪。於是,東洲桃浪便為衡州府的八景一。當年王船山有首《摸魚兒》,專東洲桃浪的迷人處,甚為文人們所喜愛:

剪中流,白蘋芳草,燕尾江分南浦。

盈盈待字春花靨,人面年年故。

留春住,笑浮萍,輕狂舊夢迷殘絮,棠橈無數。

盡泛月蓮舒,留仙裙在,載取春歸。

佳麗,仙院迢遙煙霧,香飛丹戶,

醮壇珠斗疏燈映,共一花雨。

君莫訴,君不見,桃根已失江南渡,風狂雨妒,

便萬點落英,幾灣流水,不是避秦路。

擴建後的船山書院,它曾培養儒的名望幽絕俗的環境,很快便為三湘名書院,不僅湘南學子視為最高學府,甚至湘中、湘西,還有鄰省江西、廣東一帶的莘莘學子負笈前來。在書院任教的先生均為宿學老儒,主持書院的山長,則更非德高望重的碩才老不。年,前山長致仕回籍的原內閣學士羅文輝謝世後,衡州知府竇世德親湘潭雲湖橋,恭請王闓運老先生主持書院教務。壬秋先生一來感竇知府的盛情,二來他早年本求學於東洲書院,對此極有感情,遂帶著幾個隨從了書院。壬秋先生來後,船山書院更是名聲振,岳麓、城南、淥江等書院的高才學子紛紛南,一時有學在船山稱。

這午,壬秋先生正在書房擬講課綱,他給來書院較久的學子親授一堂課,專講何休注的《春秋公羊傳》。王闓運對經學鑽研極深。諸經中尤擅長《春秋》,於《春秋》更重《公羊》。他對《公羊》有獨見解,認為孔子述《春秋》,獨《公羊》傳其精義。這時門房送來一個長的信套。王闓運擱筆,接過信套,見面蓋著一個長長的紫印:湖南巡撫衙門。他淡淡一笑,慢慢拆開,抽一張精的名刺來:欽賜進士及身巡撫湖南陸春江。他再信套裏面,卻不見信。正納悶際,他翻轉名刺,見背面寫著一行字:「壬秋先生:官謹訂於初八午專程來書院拜訪,請屆時等候。」王闓運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隨手將名刺往廢紙簍裏一丟,沉臉問站在一旁的門房:「誰送來的?」

門房見王老先生居將巡撫的名刺扔在廢紙簍裏,正在驚駭中,忙戰戰兢兢回答:「是知府衙門的傅班頭送來的。」

「陸春江的架子,衡州府六七了,這時才見我。信沒有一封,就在名刺背後寫幾個字。不知是哪個先生教來的混帳學生!老夫名震京師時,他怕還在穿開襠褲,在老夫面前擺什麼款式!」

門房見山長此不撫台人放在眼裏,早嚇不知所措,溜走又不敢。

「傅矮子還在那裏嗎?」

「在,在。」門房忙回答,「他還在等您老的回信哩!」

「你告訴他,就說我不願見陸春江,叫他不來了。」王闓運對門房揮了揮手。

「是,是。」

門房答應著,趕緊走了書房。見了傅班頭,他底不敢直說,扯了個謊:「王山長近日病厲害,不床,請轉告撫台人,實在對不。」

傅班頭回府覆命。誰知有一個人此時恰從這裏走過,聽了此話,裏猛一驚。這人便是伺候山長的貼身女人,婆姓周,叫周媽。周媽是湘潭人,三十八九歲年紀,長矮矮胖胖,粗眉眼,塌鼻梁,闊嘴巴。的丈夫是個糊塗蟲,既不會種田,又不會做手藝,在醉鄉中討生活。周媽生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兒今年十八歲,兒子有十六歲了。三年前,兩公婆為務打了一場。周媽一氣,離投靠王闓運府,當了一名房老媽子。誰知周媽這一投,真比韓信投了漢高祖,從此一帆風順,步步高陞了。原來,王闓運的妻子蔡夫人、妾莫六雲在他六十歲前辭世了,六十歲的王闓運老當益壯,依豪健風流不減當年。他不再續娶,中幾個老媽子當老婆使喚:白做粗,晚為他熱被窩。府內府外,人言嘖嘖,王闓運卻秉六朝名士的風采,我行我素,並不在乎。周媽一來,就老先生的寵愛,漸漸頗有點寵專房的味,使另外幾個老媽子肚子裏打翻了一罈醋,卻又發不。

按理說,周媽這樣醜陋粗俗的老媽子與王闓運的身份相差不啻壤,老名士怎麼會喜愛呢?原來,這周媽貌雖難,裏卻很靈泛。有幾長處。一是幹。經操持的務瑣,樣樣幹利利索索,熨熨貼帖,旁人沒有什麼挑剔的,老頭子服了。二是善解人意,對老頭子的脾摸一清二楚。老頭子一動眉一眨眼,就知他裏什麼,於是便順著他的意說話辦,使老頭子有在身邊就舒,無在身邊便不稱意。三是有計。雖不識字,但對老頭子所讀的書、所寫的文章裏有數。王闓運讀書文章,常書房弄一塌糊塗,每傍晚,周媽它收拾乾乾淨淨。二早,王闓運昨讀的書、寫的文章,周媽立時給他找來,並不錯亂。老頭子常稱讚有陳平才。

因為有這三才幹,王闓運便一離不開周媽了,周媽慢慢王府女主人命。王闓運的眾兒女雖老不舒服,但在父親的面,有時讓三分,於是周媽便更意。年王闓運就任船山書院山長,周媽跟著來了東洲。前幾,花藥寺住持先覺來東洲找王闓運,正遇著山長在給學子們授課,周媽便來接待。先覺說,臨江鹽行倉庫,佔了花藥寺的菜,官司打了兩年,衡州府一直不處理。聽說陸撫台了衡州府,過兩來拜訪王山長。求王山長在撫台面前替花藥寺說幾句公話,寺裏的菜回來。說完,先覺從懷裏掏二百兩銀子來,請周媽轉給王山長。

周媽見了這麼白花花的銀子,喜笑瞇了眼,忙接過來藏,對尚說:「你管放了,撫台人是老頭子的學生,老頭子一開口,他就照辦。花藥寺的菜,不了久鹽行就會歸還的。」

其實所謂學生云云,純粹是周媽的信口開河。先覺不是個老實人,臨走又加了句:「若是情沒辦,這二百兩銀子還請退給我。」周媽滿口答應。女兒了辦嫁妝的時候了,兒子過兩年說親,銀子,於是這二百兩銀子瞞了來,對王闓運說先覺求他在陸撫台面前說兩句話,菜回來。誰知王闓運不願意,說先覺那傢伙刁鑽,菜是不是花藥寺的很難說,此不插手。周媽一聽急了,說歹說,軟纏軟磨,不容易說老頭子勉強答應了。不料他連撫台人的面不見,這不就吹了嗎?手的二百兩銀子再退,周媽哪情願?了,有了個主意。

周媽走進廚房熬了一碗冰糖蓮子羹,又切兩片薄薄的人參放在湯麵。端這碗羹湯來書房,格外甜蜜笑:「老頭子,歇會,喝了這碗湯吧!」

王闓運放筆,端碗來,見人參片,問:「你怎麼放了這東西?」

周媽說:「我你這些日子太累,精神沒有先前的了,給你提提神。」

周媽走老頭子的背後,給他揉脖子,掐肩膀,捶背擦腰。老頭子立時覺通體舒服,問:「你哪來的錢買人參?」

周媽答:「就是次花藥寺的那個先覺尚,硬塞二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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