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借屍還魂 二、楊度獨自來到牛石嶺祭奠譚嗣同

剛回頭走幾步,迎面走來了馬福益的馬伕,手裏正牽著黃興送的那匹白馬。

「楊先生,你怎麼不進喝酒?」馬伕知楊度是剛從東洋回來的人物,忙主動打招呼。

「老兄弟,我請問你一件。」

「什麼?」楊度這句客氣的稱呼,使馬伕受寵若驚。

「瀏陽的譚嗣同,你知嗎?」

「知,知。」馬伕笑了來。他覺楊度有點了他,於是滔滔不絕講了來,「楊先生是說譚三公子吧,我哪不知!我雖是醴陵人,其實他老人是近鄰。他老人是瀏陽南鄉牛石嶺人,我在醴陵北鄉鯉魚沖,與他老人的府相隔不十。他老人在北京被害後遺體運回老,就葬在牛石嶺,我還墳磕過頭哩!」

譚嗣同遇難時有三十三歲,即使活現在還不四十歲,這個馬伕至少有五十歲了,卻口口聲聲稱一個比他十來歲的人為老人。僅僅憑這稱呼,就知譚嗣同在他目中的位。

「老兄弟,南鄉牛石嶺離這裏遠嗎?」

「不算遠,三四十,果走路還近些。楊先生,你是不是?」

「譚嗣同的墓找嗎?」

「找,找!了牛石嶺,哪個放牛的孩子知譚三公子的墓在哪裏。你哪,我陪你!」馬伕很熱情。

「我現在就。」楊度抬頭太陽,估計現在還兩點鐘,一來一七八十路,走十個時。「老兄弟,麻煩你告訴龍頭一聲,我概半夜後才回來。」

「你走路?」馬伕很驚訝,:別這人文文雅雅的,真還吃苦。他揚了揚手中的韁繩,問,「楊先生,你會騎馬嗎?」

「會。」早在歸德鎮時,楊度就跟著伯父學了一身嫻熟的騎術,雖有十年沒騎了,他相信仍不會生疏。

聽說楊度騎馬,馬伕更對他增加一分尊敬,隨手將韁繩遞了過來,說:「楊先生,你就騎龍頭這匹馬吧,這匹馬還馴服。剛餵的料,今不會再吃東西了。騎它,還回來趕夜飯。」

楊度接過韁繩問:「怎麼走?」

「就沿著這條石板路走,見一座像刀劈開一樣的山嶺,那就是牛石嶺。」馬伕指了指前方。

楊度謝過馬伕,縱身跨了白馬。白馬果子馴服,馱著陌生的客人,不緊不慢踏著古老的青石板向前走。

久沒有騎馬了,坐在這匹高勁健的白龍馬,望著恬靜蕭疏的曠野,楊度中頓生一股豪情,兩腿將馬肚子一夾,左手在馬屁股猛一拍,那馬立刻揚四蹄奔騰來,青石板發急促清脆的馬蹄聲。耳畔風聲呼呼,眼前田舍飛逝,離開歸德鎮來,楊度似乎很少有這樣愜意過了。

前面遠遠現一座石峰來。那峰壁立千仞,真像是神仙斧劈開似的,褐色的岩石縫裏間或長幾株倔強的松樹,給拔的山巖增添了幾分生氣。石壁有一條兩三丈寬的河,時至秋,山水枯竭,河中有一條窄窄的流水。水邊銀白色的細沙,在陽光照耀閃閃發光,幾隻細腳長頸的鷺鷥在沙岸悠閒在徘徊著。楊度在眼裏,贊在頭:真是一塊富有詩情畫意的方,靈人傑,怪不這裏了譚嗣同!

楊度正馬問路,忽聽馬後傳來兩個人的對話:

「聽說三嫂子來祭丈夫,哭暈倒過了。」

「憐啦,整整六年了!戊戌年三公子被害時,正是中秋節 前兩。」

「你年年中秋節來祭嗎?」

「三公子葬來過了五個中秋節了,我每年帶四色月餅來祭奠他老人。」

楊度扭過頭,見兩個三十餘歲書生打扮的人在邊走邊說話,手裏提著一個竹籃子,裏面放著一些錢紙線香月餅。他知他們是譚嗣同墓的,便有意將韁繩牽緊,讓馬走慢點。一會兒,兩個書生走前面了,楊度跟在他們後面。走了兩三路後,書生向右轉彎了。這是一條長滿野草的路,不便騎馬,他馬牽著走。

沿著路走不久,眼前兀現一個又高又的土堆子。土堆子正前方約有一二十個人在那裏靜悄悄忙碌著,或燒紙點香,或裝碟擺碗,或跪拜磕頭,或肅立默哀。那兩個書生在土堆子前停了腳步,楊度知,這個土堆子一定是譚嗣同的墓塚了。他將馬繫在一棵較一點的松樹幹,懷著一股崇敬的情,緩慢走向墓塚。

墓塚前有一塊打制粗糙的石碑,面刻著九個隸書字:譚公諱嗣同先生墓。墓碑旁邊另有一塊石碑。這座石碑有一人高,是一塊白色理石製,平面光滑,四周有精緻的雕花,石碑刻著兩行楷書:亙古不滅,片石蒼茫立;一巒挺秀,群山奔赴若波濤。左方有一行字:瀏陽居士宋漸元敬立。

楊度默立在譚嗣同的墓前,腦海裏浮聯翩。他與譚嗣同在長沙時務學堂一次見面的情景,觀其神采,聽其談吐,短暫的相晤,他就認定了這位名聞海內的譚公子是個非比等閒的義烈漢子,尤其是那一番鏗鏘有力的誓言,六年來一直縈繞在頭,似乎一時一刻沒忘記。京城的再次聚會,譚嗣同帶來了徐仁鑄的非常書。在徐致靖的一席話,既壯又悲,莫非已了罩在前途的陰影?為新政的推行,譚嗣同密謀策劃,奔走呼號,面對著十倍百倍的舊勢力,毫不畏懼,寸步不讓,終於生命譜一段感動的樂章。

這裏,楊度虔誠向墓塚三鞠躬。身旁那兩個書生正在將帶來的紙錢一片片撕著焚燒,嘴裏輕輕念著:「三公子,你老人為了國為了百姓英勇就義,含冤死,必有公,現在已是一方神靈了。你老人精神不朽,英靈不散,請收晚輩送來的一點意。你老人瞑目安息吧,戊戌年的業總會有人繼承的!」

「戊戌年的業總會有人繼承的。」兩個書生無意間的這句話,給站在一旁的楊度深深的震撼。是的,己,還有梁啟超、蔡鍔、范源濂,不是在繼承戊戌年的未竟業嗎?黃興、劉揆一、馬福益等人義造反推翻滿人的朝廷,建立漢人的政權,其目的是為了國富民強,究其實,他們是戊戌年業的繼承人。十八省有志士,留學海外的熱血徒,說是戊戌年業的繼承者。

報國獻身的豪情再次在楊度中奔湧來。他給英魂燒三炷香,表達一個老朋友一個後死者的敬意。但來時匆匆,什麼沒帶,他向周圍環顧一遭,見附近有一間茅屋,一個人從屋裏來,手一拿著香燭。那裏一定有祭品賣!楊度趕快來茅屋邊,屋子裏有一張舊桌子果擺著一些錢紙線香蠟燭,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木坐在一旁。

「老人,我買一束線香四支蠟燭。」楊度一邊從衣袋裏掏錢,一邊對老頭說。

「少爺,聽你口音,不像是瀏陽人。」老頭瞇眼睛著楊度。

「我不是瀏陽人,我是湘潭人。」

「你是三公子的什麼人,這麼遠來給他祭墓?」老頭說話間 拿一束線香來。

「我是他的朋友,戊戌年我他一在北京共過。」楊度接過老頭遞來的線香。

「哦,戊戌年你在北京?」老頭一子來了精神,將楊度重新打量了一番:「少爺貴姓名?」

「我叫楊度,字皙子。」

「哦,你就是皙子先生!三公子生前常常提你。」老頭十分熱情來,忙站讓座,一邊拍打著腦門說,「三公子就義來,我腦子全麻木了,楊少爺來過幾次瀏陽會館,我沒有認你來,真正沒了!」

「老人,你先前在北京住過?」楊度坐來問。

「我就是瀏陽會館的老長班劉鳳池呀!」老頭乾澀的眼睛裏有了亮光。

「哦,你就是劉二爹!」楊度雙手握住老頭的手,情緒頗為激動。

楊度過幾次瀏陽會館,但對守會館的老長班卻從來沒有留過神,故對面相見不認識。今墓重逢,他對這個木訥呆板的老人肅敬來。

原來,譚嗣同那年被害後,斷頭的屍體躺在菜市口整整兩沒有人過問。譚的父親身為巡撫,又在北京做過年京宮,親友故舊很,但他們怕受株連,不敢。譚的同志又遠走高飛避難了。憐一代人傑就這樣暴屍刑場。那時正是八月中旬,氣還熱,眼屍體就腐爛了,一向崇敬譚嗣同為人的劉鳳池中又悲又憤。他挺身趕刑場,拿幾兩銀子來送給屍人,說:「我是瀏陽會館的門人,譚嗣同生前做的是對 是錯,我不知,我未參與過,但他頂有殺頭罪,沒有爛屍罪。我為他收屍掩埋,朝廷問,你們就說是我劉鳳池幹的。殺頭坐班房,我劉二爹一身擔當!」

屍人為他的義氣所感動,屍體給了他,沒向察報。劉鳳池將己幾十年的積蓄全部拿來,為譚嗣同買了一具等棺木,又請人棉線將譚嗣同的頭縫頸脖子,後再雇了一輛騾車,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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