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洞與袁世凱是李鴻章、劉坤一世後疆臣中的兩根柱石。論清望，張洞身翰林，數任學政主考，為士夫所尊崇，遠在袁世凱；論實力，袁世凱手創北洋新軍，廣開名利門，為海內英雄豪傑輩、盜嫂屠狗徒所趨鶩，乃張洞望塵莫及。張洞少年高仕途順利，養了他高傲恃的脾，了晚年，功勳在世，名滿，則更添幾分倚老賣老、偃蹇散漫的風。因此，張與袁一次見面，就令袁頗不愉快。
那是五年前，袁世凱剛補李鴻章缺升任直隸總督兼北洋臣，駐節保定府。張洞奉旨入覲，由武昌北，途經保定。袁世凱很重視這次結識張洞的機會，早早做了一切準備，但張洞卻不它當一回。
袁世凱那年尚有四十三歲，比張洞整整了二十二歲。張高中探花的時候，袁還是女人懷抱中的兒。張任山西巡撫時，袁不過是一個游手寄食的落拓青年。在張來，袁是個不通文墨純靠機緣的暴發戶，一向目中無物的張南皮的中根本就沒有年輕的直隸總督的位置。
他原計劃並不打算在保定城裏停留，先宿城外，二一早穿城過，這樣就免了與袁的見面。不料離保定城還有三十，袁世凱派的迎接隊伍便了，恭恭敬敬張洞一行安排在佈置豪華舒適的城中客棧。剛吃完晚飯，袁世凱便親來拜訪。張中不情願，勉為接待，說不了幾句話便在椅子打鼾來。袁雖不快，但他年紀已老，又經長途跋涉，興許是累了，並不見怪，忙身打躬，滿臉堆笑說：「香帥辛苦了，早點歇息。明日中午晚輩在督撫花廳為香帥洗塵，請賞臉。」
張洞含含糊糊應了兩句，袁世凱告辭門。
二，當簇新的綠呢轎將張洞抬督署坪時，高的轅門已張燈結綵，衙門中門開，袁世凱穿戴整齊，帶著藩臬兩司等一班高級官員恭迎在側。張洞走轎來，鼓樂鞭炮齊鳴，袁世凱迎，彎腰揖，請安乏，讓張走在前，一己在後面跟隨，的是晚輩迎接長輩、學生迎接老師的全副禮儀。張洞對這種場面見了，受當，毫不動容。
袁世凱盛宴款待，山珍海味佳釀酒擺滿一桌子。他藩司楊士驤分坐兩旁，將張洞奉在正中。席，袁不斷親斟酒夾菜，尋找話題張談，張不理睬他，一個勁與翰林身的楊士驤談士林軼翰苑掌故，弄袁一句話插不，裏甚是懊惱，表面則依舊笑著不敢發火。吃完飯後，張拍著袁的肩膀說：「慰庭老弟，沒有你一旦做了總督，連楊蓮府這樣的人才願意做你的藩司。」
袁世凱聽了這話很不舒服，當晚召見楊士驤，對他說：「香帥既這樣足，足不乾脆請調武昌算了。」
楊士驤知這是袁白在席受張冷淡的氣話，忙賠著笑臉說：「慰帥說哪裏話！白香帥盡翻些陳年爛芝麻，我實在無意跟他談這些，在他是前輩的分敷衍著，讓他面子過。縱使香帥有這種意思，司裏亦不願侍候這等偃蹇司，何況在司裏來，香帥不是做的人，他無意調我。」
人人說張洞是經緯的才，為何楊士驤獨說他做不呢？袁世凱這樣過後，有意問：「足是何待香帥的？」
「我香帥今日情形，正與當年左宗棠西征勝回師的時候一樣。那時的左宗棠為不一世，驕蹈虛，伴食東閣，其實不過苟延一時已。香帥乃暮年左宗棠，不足畏。」
袁世凱聽了楊士驤這番話，白所受的窩囊氣了半，但還是不全釋懷說：「香帥今日席與你一人說話，不理睬我，他是不我非翰林身。」
正是這碼！聰明的楊士驤怎不知，但他不附，腦子一轉，嘴裏說一番很中聽的話來：「依司裏來，他不是在揚其長，是在掩其短。香帥進入保定府，見北洋軍軍容整肅，號令森嚴，存嫉妒，但又無奈何。他知談武絕非慰帥對手，於是避開正不提，專談詞曹舊，實為掩其窘態。因此香帥不是輕視公，正是重視公，畏懼公。」
袁世凱肚子裏的怨氣全部化了，笑著說：「還是足有眼力，見人所不見。」
楊士驤乘機進言：「當年曾文正公首創湘軍，其後發揚光者有兩人，一為左宗棠，一為李鴻章。左宗棠言不務實，從平定新疆回部後，供養京師，不掌握兵柄，致使縱橫十八省湘軍幾乎了告朔餼羊，僅剩一名詞已。李鴻章則不，踏實做，牢牢抓住淮軍不放，所後來儘管遭四方攻擊，他仍維持周應於一時。今慰帥已有新建陸軍基礎，竭盡其力，擴訓新軍，並將軍權掌底，則朝野將仰望慰帥岱岳，他日與曾、李爭一日長，非慰帥莫屬。老氣橫秋張香濤，豈望慰帥項背！」
一席話正說袁世凱的坎，他轉怒為喜，說：「不通翰林，翰林真正通的，我有三個半人，一個是張幼樵，一個是徐菊人，一個就是足，張季直算半個。」
說罷，兩人相視笑。
二，袁世凱無一般，將已暮氣的張洞禮送保定城外。
有一財野史說，在那的酒席，張洞為嘲弄袁世凱，故意了一句聯向袁求聯。張的聯為：御煙惹爐許久香。「許久香」三字既與「御煙惹爐」構一句詩，又是當時一個翰林的名字。袁世凱對不，很難堪。散席後他對幕僚們說，有誰對聯，戲弄張洞代他氣者，賞銀一千兩。所有幕僚這筆銀子，絞盡腦汁熬了一個通宵。二早袁收幾十句聯，他很滿意其中的一句，信封糊，將張洞送保定城門後當面給了張。張洞拆開一，氣幾乎暈死過。原來那聯寫的是：圖陳秘戲張洞。對句的確工整挖苦，但這半是後人編造的文字遊戲。袁世凱為人處世，他絕對不會這種猥瑣的語言褻瀆德高望重的張洞。
張洞在保定府此輕慢袁世凱，袁世凱居毫不計較，倒使張洞覺有點不妥。後來袁世凱在直隸訓練北洋六鎮新軍，辦實業，興教育，轟轟烈烈推行新政，將直隸建全國的模範省。袁世凱的才幹使張洞暗暗佩服，常對左右說：袁慰庭後生畏。五年後的今，二人同時進京入軍機處，老態龍鍾的張洞見神采奕奕的袁世凱時，不覺從底裏歎一口氣：老夫老矣，中國日後的戲有讓此人來唱主角了！
袁世凱對待張洞，仍像五年前在保定城一樣執弟子禮，請安問候，恭敬很。張為官較清廉，在京中並無房產，寓居先哲寺。冬寒冷，入值極不便。袁世凱在紫禁城附近錫拉胡同購置一所寬敞的庭院，後對張說，這是年前買的一所房子，空著無，請搬進住，不圖別的，圖個朝方便。張洞正苦於先哲寺路遠，便同意了。這個書生氣較重的老官僚根本沒，錫拉胡同寓所裏的門房、雜役全是袁安置的暗探。從此，張的一舉一動在袁的掌握中。
這，張洞偶翻《京報》，發現頭版左角登載一則新聞，說南方憲政運動進行很熱火，湖南憲政公會會長楊度與湖北的湯化龍、江蘇的張謇、福建的鄭孝胥等人聯合發表聲明，建議朝廷在親貴臣中普及憲政知識，便減少障礙，利於憲政推行。
「楊度什麼時候回國了？」
張洞放報紙，言語。經濟特科案粵漢鐵路辦案，使楊度在張洞的中留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前案使他確認楊度學問眾，後案使他楊度辦有方，他由此斷定楊度正是當今國所急需的人才，應當重。
張洞在兩廣兩湖力辦新政，績巨，但他所辦的為鐵路、工廠、教育等具體實業。在這些方面，張洞認為應該虛向外國學習，將外國的功經驗搬過來，至於中國的綱紀倫常及其指導思周公孔孟，則是世界最完無缺的，不需改變，不改變。他這種認識「中學為體，西學為」八個字概括，朝野許人的贊同。
這兩年來立憲風昌，朝中不少臣附，甚至太接受了。開始張洞頗不滿意，後來太的接受是有理的。日本、英國、德國採取立憲制度，國強盛了，這是實，說明立憲制確有它的長處。何況現在革命派排滿活動愈來愈烈，果滿人朝廷不讓一些權來，穩定一部分民，那就有被推翻的。兩害相權，取其輕。
既太決行憲政，做了清帝國一世忠臣，晚年又登人臣極的張洞，不按太的旨意辦嗎？不過，張洞明白，關於憲政，他所知甚少，朝廷中滿漢員們絕部分不明究竟。辦憲政，首先懂憲政；憲政既是個洋玩意兒，就有讓喝過洋水的人來講，楊度是最的人選。他已回國，何不調他進京，由他來主持一個憲政講習班？張洞此思忖著，僕人報：「袁宮保來訪。」
張洞，來，正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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