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靜竹的日子過真不容易。離開了橫塘院，就斷絕了財源，全靠著過所積攢的一點銀子度日。在亦竹的手很巧，時候的蘇繡功夫沒有丟。一個偶的機會，與柵欄一經營刺繡的老闆聯繫了。那老闆十分欣賞兩姐妹的手藝，與們訂了長年合同，二三的代價收們的每件繡品，轉手則獲重利。靜竹姐妹仍感激他，因為們再不愁手頭的東西不。
吃穿雖維持，精神的苦惱卻始終不擺脫。靜竹哀歎己的命太苦了。不幸落入火坑，又背井離鄉來北京賣笑偷生。年紀輕輕的姑娘，中有的是酸辛，沒有一絲歡快，唯一有過兩的日子，那就是與楊度在江亭潭拓寺相處的時候。
楊度真愛。他宛一隻羽翼剛豐的鵬，很快便會展翅衝入雲霄；他像一株挺拔的新松，日後必定會長參樹。靜竹真立即委身於他。，在關鍵的一步姑娘猶豫了。商人突帶離開潭拓寺時，本在紙條再約一個會面的時間與點，但沒有這樣做，眼睜睜失了機會。
那後癸卯年的五年時間裏，靜竹一面思念楊度，盼望再見他，一面繼續留意於其他的男人。在污泥濁水中覓清泉明溪是何等的艱難，莫說是英雄不，就是較為正派的人很少啊！久處青樓的靜竹慢慢熟來了。知，男人貴處在於眾的才具，更為寶貴的，則是有一顆真摯的。故當癸卯年知楊度為的死暈倒時，姑娘在裏拿定了塌陷不移易的主意：贖從良，哪怕是做妾，此生跟他一輩子！後來知楊度國了，又了死決：哪怕這一輩子孤身老，等著他回來！
，漫長的歲月畢竟太難過了。潭拓寺定情的那一幕幕情景，就像刀刻銅鑄般留在的腦子裏，每每浮現來，令流半是幸福半是悔恨的淚水。不知少次在夢中見皙子回來了。叫著他的名字，緊緊抱住他，不讓他再離開，驚醒時卻依見明月在，孤身在炕，人無聲無息，無影無蹤，留給的是更的悵惘冷寂！
三個月前，突了一場怪病：端端的，一子雙腳麻木，不開步，躺在炕。亦竹為延醫煎藥，精護理，但病情並未轉，仍舊不身，躺累了，就在炕坐一會。靜竹中更添幾分痛苦：還不三十歲就了這種病，今後怎麼辦？痛苦不拔的時候，甚至了盡。亦竹百般勸慰，關，說：「靜姐，你怎麼那樣？楊先生還在日本沒回來哩，你不見他了？」
聽這句話，靜竹點了點頭，望著這個勝過同胞的手帕姊妹，裏充滿著無限的感謝。
苦難常使人腸。這些年來亦竹靜竹相依為命。萬分感激靜竹將救火坑，一直將靜竹當恩人待，對於靜竹靈深處的憂思，完全夠理解，很是同情。
亦竹今年二十歲了，落花兒朵兒似的。靜竹常笑著對說：「你今後會找個丈夫的。」亦竹盼望找個丈夫，但卻不願意離開靜竹。特別是這幾個月來，靜竹癱在床，亦竹更覺不嫁了。但情恰恰就在這個時候。
個月，丹花過生日，請們橫塘院聚會。過在院裏的時候，姐妹們誰過生日，湊份子，擺桌酒公請壽婆。別妓院裏一晚笙歌笑語不絕，但那種歡樂是做給嫖客們的，內的愉快少憐。有姐妹生日這吃壽酒，臉的笑容、口裏的曲子才是從裏發的。
離開橫塘院後，除開姐妹的生日這幾外，靜竹亦竹平時就不再了。丹花是們的朋友，這幾年來們每年這前祝賀。這次靜竹不，亦竹便一個人進了城。姐妹們見面非常親熱，談靜竹的病又嘆息。吃飯的時候，一個名叫杏兒的姑娘帶來一位客人。客人很年輕，長清秀，穿著特別考究。他舉酒杯，祝丹花生日過快樂，又依次與各位姐妹碰了杯。在與亦竹碰杯的時候，他著意將了一眼。杏兒介紹說：「這位姐姐早就離開橫塘院了，至今還是個黃花姑娘身子哩！」
說亦竹臉紅脖子根，氣狠狠朝杏兒的肩捶了一。
誰知三，杏兒丹花一西山專給亦竹說媒來了，求婚的居就是那個年輕的嫖客。說背景來，令兩姐妹嚇了一跳，原來此人乃當朝軍機臣兼外務部尚書袁世凱的二公子袁克文。杏兒將這門親說千萬，庭的烜赫不消說了，袁二公子本人是既風流情又才氣橫溢，杏兒說口水滴滴的，又嘆息己沒有亦竹的漂亮，袁二公子不。勸亦竹趕快答應，有個這樣的主，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丹花說是個主。但亦竹不點頭。主是不願意離開病中的靜竹。靜竹很感激，勸亦竹，人還是嫁的，萬不因誤了己的終身，不過這謹慎，不輕易應允。託丹花打聽清楚袁二公子的為人，半個月後再議。丹花答應了。
杏兒、丹花走後，兩姐妹商量這。對於入妓院的男人，靜竹瞭解很。告訴亦竹，嫖妓院的世少爺，十八九是沒有息的紈褲子弟，對他們不托終身。這些人輕薄脆弱，他們的庭又恃門閥高貴，不容忍青樓身的女子，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悲劇是很有代表的。當，萬萬物有例外，果這個袁二公子真是個誠實人的話，那是三生有幸了。所託丹花打聽一。亦竹完全同意靜竹這番話。
半個月後，丹花一人來了，所知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們。果靜竹所說的，這個袁二公子是個典型的紈褲子弟。他是八胡同裏的常客，戲園酒館裏的主顧，年紀雖不二十歲，除開正妻外，的妾不知娶過幾房了，再傾的女子，過不了三五個月他便不愛了，又找新的。亦竹一聽連連搖頭，說這樣的人哪怕他有金山銀山，他的才有七斗八斗不嫁。但袁二公子不死，前幾又打發杏兒專程來，並送一千兩銀票為聘禮，無論何來迎娶亦竹。兩姐妹正在為此犯愁。亦竹不見城裏來的爺們，就是衝著袁發的。
昏黃的豆油燈，簡陋的泥土炕前，楊度靜靜聽靜竹訴說往。靜竹很興奮，滿肚子的話總是講不完，丹鳳眼裏流光溢彩，瓜子臉紅霞滿佈。陪坐一旁的亦竹驚異發現，與素日蒼白無神的面容相比，眼前的靜姐已完全變另外一個人。在楊度的眼裏，雖已十年過，他愛的姑娘卻並沒有變化，依是江亭相遇、潭拓寺定情時那樣令他搖神動。
靜竹從蘇州說北京，從橫塘院說西山，向他解釋潭拓寺爽約的原因，向他說明死葬西山謊言的苦，說楊度熱血在腔裏激盪，熱淚在眼眶裏徘徊。十年了，整整十年，今夜他才知靜竹的世身份，才知靜竹為他付了麼沉重的代價！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眼前的這位靜竹，不就是又一個為情生死相許的姑娘嗎？儘管身卑賤，儘管病癱在炕，楊度依舊當年般愛，並決娶過門。但現在己不是十年前的單身一人，已有黃氏在室，願意做二房嗎？楊度裏在猶豫著。
靜竹更是全身在聽楊度說話。聽他講戊戌年何失望離開北京，癸卯年又是何在北京尋覓，聽的死訊後又是何悲痛，後來又何因「梁頭康足」禍匆忙離開北京，日本前夕終於無奈何與黃氏結婚，及在日本的歲月這次的重來京師。楊度什麼對靜竹說了，說是那樣的情深意厚，那樣的懇摯率真，聽靜竹不時抹著淚水，繡花手絹濕了一條又一條！
這個令銘刻骨思念了十年久的情郎，突間彷彿從降似的來西山。甚至懷疑這不是真的，這是夢，這是千百個夢中的一個。不由將楊度的手摸緊緊的，再手指細細撫摩著。這不是夢幻！這是一隻真實的強勁的滾動著血的男人的手。人沒有變。儘管十年來風雨滄桑，他立業了，但他倜儻的風度，他純真的情感，仍舊是十年前那個落的舉子，那個在佛祖面前立宏誓的血男兒。熱切問他，那塊綠綢包的拜磚帶來了嗎？楊度猛一驚，是的，當年靜竹同掏一顆似的那塊拜磚送給了己，回後它鎖進了櫃子，後來流亡日本沒有帶，再後就漸漸它給忘記了。若不是靜竹提，他許再不會它，楊度覺很慚愧，但他不願說謊，告訴拜磚一直珍藏鄉老中。這句話卻令靜竹的冷了長一會兒。
他們整整談了一夜，直亮時，楊度才睏倦衣在炕躺了一會兒。亦竹另一個房間睡覺了。靜竹坐在炕，望著身邊熟睡的皙子，己毫無睡意，在思考著今後的日子……
中午，三人在一熱熱鬧鬧吃了一餐午飯。飯後，靜竹對楊度說：「皙子，你亦妹這件何處理？」
楊度問亦竹：「你己的主意拿定了嗎？」
亦竹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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