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胡同整賓客雲，高朋滿座，汪精衛春風滿面接待各方朋友。聽說楊度來訪時，他立即親往門口迎接，將楊單獨帶書房。剛落座，陳璧君便端著茶進來。汪精衛忙介紹：「璧君，這就是楊先生。」
「哦！」陳璧君一驚，說，「精衛總在說你，我們太感激你了。」
「哪裏，哪裏！」
楊度說話間將陳璧君仔細了一眼。這位革命的女友是個典型的南國女郎：中等個子，略顯有點瘦，黑黝黝的面孔五官端正，沒有過的打扮，舉止幹練灑脫，真有幾分巾幗英豪的風度。
陳璧君並不迴避，放茶杯後便挨著汪精衛的身邊坐，方方參與男人們的談話。
「皙子，我這幾一直在盼望你來。你怎麼突關我的案子來，又是租房子，又是派馬車，還有八萬銀子，這底是怎麼回？」
汪精衛拋一連串的疑問來。他有二十七八歲，正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候，精神充滿著勝利者的喜悅興奮，生活有陳璧君的精照料，獄還不過幾，往日那個風采傾人的男子形象便又恢復了。楊度在裏暗暗讚：造化太偏愛他了，簡直齊全令人不挑剔！轉又羨慕坐在一旁的陳璧君來，一個女人嫁許郎君，真正是百世修來的福氣！
「你急這樣！」楊度笑了來。「我告訴你吧，這些不記我的頭，是另一個人在關著你！」
「誰？」汪精衛急切問。陳璧君一對清清亮亮的眸子在望著楊度。
「袁世凱。」楊度有意壓低聲音。
「袁世凱！」汪精衛了一眼陳璧君，轉過眼來疑惑問楊度，「他是滿清的總理臣，他為何關我？」
陳璧君的神態頗為困惑。
「精衛，這不奇怪。」楊度端茶杯，平靜說，「袁世凱雖不贊同你行刺攝政王的舉動，不贊同你革命反滿的主張，但他愛你的才華，尤其欽佩你為己的信仰視死歸的氣節。古往今來的官員中，像袁世凱這樣愛才重德的人不少哇！」
汪精衛點了點頭說：「倒是的。此說來，我謝謝他才是。」
轉臉對陳璧君說：「璧君，你說呢？」
陳璧君說：「謝謝他是應該的。」
楊度忙說：「袁世凱正見你，你當面向他謝吧！」
「，那你給我引見引見。」汪精衛快活說。
「明晚我來接你。」說罷，楊度身告辭。
※※※
二晚，北洋公署袁府門口懸掛八盞紅宮燈，門前又移來四五十盆花木：應時的秋菊開茂茂盛盛，經霜的石榴紅紅艷艷，牛眼的金橘黃黃澄澄，四季常青的松柏蒼蒼翠翠。公子袁克定，二公子袁克文，三公子袁克良率領一班子幕僚清客，齊刷刷站在門外恭候。
馬車伕搖輕脆的鈴聲，膠皮輪平穩在門前停住。袁克定穿著簇新的長袍馬褂來車門邊，微微彎腰，高聲說：「請汪先生車！」
汪精衛沒有料袁府的歡迎場面此隆重，正不知對站在車旁的這個人何稱呼時，楊度忙介紹：「這就是袁公子芸台先生。」
又指著克定身後的兩個人說：「他們是二公子寒雲先生、三公子規廠先生。」
見袁府三位公子迎候在旁，汪精衛頗為感動。他雙手抱拳，邊車邊說：「不敢當，不敢當！」
袁克定扶著汪精衛的手說：「父極為欽佩汪先生，愚兄弟更是對汪先生崇敬不已。今日汪先生光臨寒舍，乃我袁的光榮。」
袁克定的話說此誠懇，令汪精衛中暗驚訝。這些來他的雙耳灌滿了稱頌辭。革命同志的頌揚在預料中，普通百姓的讚揚理解，袁府是什麼人？袁公子是什麼人物？居說這樣的話來，實在意外。
一走門邊，正跨進門，聽見一聲高喊：「汪先生！」
喊聲剛落，從門裏左側便房中走一個人來。但見此人頭腿短，膀闊腰圓，臉紅光滿面，雙眼精光明亮，罩一身煙灰色長袍，粗粗一，簡直同鐘寺裏那座渾圓的古鐘。
汪精衛正觀望著，克定輕輕說：「那就是父，他從不門口迎接客人，今日為汪先生破例。」
汪精衛一聽忙趨前一步，叫了聲：「袁人！」
袁世凱伸雙手，握著汪精衛的手，兩眼將他打量了一番。
汪精衛今夜著一身淺灰色條紋西服，系一根紅底花軟綢領帶，腳蹬白色雪亮皮鞋。俊雅的儀表，配這一身嶄新的洋裝，在一群暗色古樸的馬褂長袍面前，真像仙鶴來群雞中。
袁世凱發內歎：「久聞汪先生有潘安、何晏，老夫總有懷疑，勇烈先生者，怎會是那樣的容貌？今日一見，果名不虛傳，在先生面前，兒輩皆寒鴉了。」
汪精衛連說：「袁人過獎，過獎！」
袁世凱這般隆重的禮儀迎接汪精衛，這是楊度所沒有的。一個剛從牢房裏放來的謀刺攝政王的政治犯，見一面，對袁世凱這樣身份的人來說已經是格了。此重禮相待，不怕官場說閒話？這樣敬重汪精衛，是真，還是為了籠絡利？猛，楊度汪精衛殺的是載灃，載灃不是他的死對頭嗎？他借禮遇汪來發洩對載灃的仇恨。是的，一定是這樣！
眾人一走進袁府餐廳。這裏，新安裝的電燈正放雪亮的光芒，圓桌早已擺滿了山珍海味、玉箸銀杯。袁世凱對汪精衛說：「今夜此宴特為汪先生設，請坐！」
若是換了別人，一個二十歲的子，無官無爵，誰敢領這個情？是汪精衛畢竟是革命黨人，又視甚高，推辭幾後便方方落座在席。待袁世凱坐後，袁氏兄弟、楊度等依次坐。
汪精衛說：「這些日子裏，袁人對我照顧備至，非常感激。這次來府，是專門為謝的，沒人這般客氣，我愧不敢當。」
袁世凱說：「汪先生人品氣節，老夫甚是尊敬，一點意思，不足言謝。來，喝酒吧！」
袁世凱舉酒杯，抿了一口。放酒杯，袁世凱又命克定給汪精衛夾菜。席，袁世凱絕口不提「革命黨」三字，不說南方的戰，一個勁汪談，談讀書，又問汪有妻室沒有。汪將陳璧君介紹給袁氏父子。袁世凱聽後連連說：「難難，一個奇俠女子。」又說，「我有十個女兒，沒有一個像樣的，後便，還請陳女士光臨敝舍，讓我的女兒們見見，讓們開開眼界。」
袁世凱這樣誇獎陳璧君，汪精衛花怒放。他覺袁與一般陳腐官僚不相同。
吃完飯後來茶室喝茶。克文、克良告辭，克定楊度陪坐。閒談幾句後，袁世凱說：「聽汪先生剛才所說，老夫方知汪先生是書香宦門身，又抱著一腔愛國，與江湖打劫舍的草寇不是一類人。世為老夫身為總理臣，會堅決反對革命黨，其實他們錯了，我不過是厭惡那些混入革命黨內部的青皮強盜已。」
汪精衛吃了一驚，裏：袁世凱竟不反對革命黨，此話從何說！
「老夫三十年來為國辦，深知國弊端重重。」袁世凱繼續說，「汪先生年紀輕，不知。早在康有為初北京的時候，我就為他代遞過變法奏折，後又參加了強學會。兩宮迴鑾後，我張文襄公一變法三疏。後來在山東在直隸練新軍辦新政，這一切為了啥？還不是為了國的富強！」
袁世凱說這裏，拿眼睛盯了一汪精衛。汪精衛感這眼神裏有一種威懾力量，似乎又藏著很深的潛台詞。
楊度插話：「是的，宮保人為中國的新政辦了很實。比前年全線通車的京張鐵路，就是宮保人在直督任內委任詹佑修建的，全部鐵路完全是我們中國人己設計己施工的。老百姓說，這條鐵路長了我們中國人的志氣。」
楊度這段話說袁世凱很高興，接著這個話題說：「汪先生那時在日本求學，不太清楚。這條鐵路雖有三百長，但中間經過居庸關、八達嶺，穿山過水，形複雜，工程浩。洋人說，中國修造這條鐵路的工程師還未世。我鼓勵詹佑著膽子幹，什麼東西，我為他採購，經費我提供，別人說閒話，我給他支撐。是詹佑爭氣，底建了。詹佑就是當年曾文正公派的留幼童。曾文正公很有遠見，為國培養了很人才，少川是這批人一。」
少川是唐紹儀的表字。他是袁世凱在朝鮮時的老部，袁很賞識他的才。袁回國在站練兵，又調他在營務處辦。袁做直督，調他做津海關。後歷任外務部侍郎，滬寧京漢鐵路總辦，郵傳部侍郎，奉巡撫，年任郵傳部尚書。這次袁組閣，又任命他為郵傳部臣。
詹佑修造京張鐵路，這汪精衛知，但其中細節他不知，聽了袁這番話後，他袁這個人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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