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老人進京做民國政府的官員了。這個特新聞很快由雲湖橋擴散四鄉，又傳進縣城，傳省裏，經長沙報紙的著意渲染，使全國知了。過些日子，湖南省督衙門來公文，詢問老人何日啟程，便安排沿途照顧，省城做迎接的準備。又說袁總統已特派一支軍隊在漢口等候，護送老人進京。
消息傳，更增添湘綺樓主此番進京的身價。於是，官場熟人，詩文朋友，門生晚輩，鄉鄰野老，紛紛登門拜訪祝賀，說老人就是當年的姜子牙，現在山輔佐袁總統安邦定國經世濟民了，個老人喜白鬍子翹高高的。
湘綺樓一片喜氣洋洋。
代懿甚是歡喜，忙著給叔姬準備各種吃的東西，還特為將叔姬最喜歡的那件鑲有孔雀毛的披肩帶。
周媽比代懿還興奮。就跟著老頭子進京見世面了，夠親眼皇宮、御花園了，裏幾甜潤：這次呀，一定老頭子帶我見一些貴人，吃一些山珍海味，不枉我實實意服侍他二十年！
周媽的兒子周來了，悄悄找母親，母親無論何帶他北京。周媽很為難，己生的兒子，當願意帶，但兒子不識字，粗俗蠢倔，老頭子會同意他嗎？他北京又做什麼呢？
周見母親沒有答應，便說：「你若不帶我，我就投水死掉算了！」
周媽一聽嚇慌了。丈夫，雖不愛，前幾年死時一滴眼淚沒流，但兒子是的親骨，兒子若有個三長兩短，就活不了。二十年來，偷偷從王捎不少錢物給兒子，養了兒子依賴的習慣。知兒子倔很，若不帶他，投水尋死的真做。周媽硬著頭皮試探一。
這晚，王闓運送走最後一班賀客回臥房，周媽忙端來一盆熱水，先給老頭子洗了臉，後又幫老頭子脫衣服，熱毛巾替他擦著背。已是仲夏氣，王闓運還穿了裌衣，背有點毛毛汗，經周媽一擦一搓的，覺十分舒服。擦完背後，又端腳盆來，換一盆水，彎腰，將老頭子的鞋襪脫，後撩水來給老頭子慢慢洗腳。
王闓運一的疲勞，經周媽這麼洗洗擦擦，掉了許。他望著蹲在腳盆邊的周媽，裏生不少感慨來。從蔡夫人六雲過世來，這許年虧了周媽的照顧。論才貌人品，周媽當遠不望蔡、莫項背。但論服侍細緻周，不嫌髒不嫌累來說，周媽卻超過蔡、莫。這是周媽的長處。對於一個風燭年的老人言，這種長處更顯重。二十年來沒給一個名分，就讓這樣不明不白處於妾婢間，認了。這裏，王闓運覺對有虧欠，這次帶北京，正藉補償一。
「你辛苦了，坐坐吧！」當周媽倒了洗腳水再進房的時候，王闓運招呼。
見老頭子表現難的客氣，周媽這是提兒子的時候，便一邊擦手，一邊在王闓運的對面坐來，說：「豆豉辣椒，我已剁了兩罈子，你還不再剁點。」
「兩罈子吃兩三年哩，夠了夠了。」王闓運連連點頭。
周媽又說：「周說湘潭的熏臘哪裏比不，了北京吃不，特為你熏了五十斤臘，你不？」
「，！」王闓運喜歡吃臘，這正投其所。「周一向懵懵懂懂的，怎麼這變聰明來了。北京是買不臘，虧他。」
其實，周哪裏臘的。「熏五十斤臘」，這完全是一句假話，是周媽突發的靈感。周媽見這個馬屁拍點子了，裏很高興，說：「你不曉，周來懵懂，裏並不蠢，肚子裏鬼花樣還不少哩！」
王闓運隨口答：「是嗎？平時不。」
周媽見火候了，問：「老頭子，你進京打算帶哪些人？」
「頭一個帶你，你是我的枴杖。」王闓運笑。「代懿帶，讓他叔姬團聚。」
周媽對叔姬一向沒感，現在討老頭子，忙說：「那是的，那是的，代懿一定帶。你勸勸叔姬，倆口吵架不記仇，不總這樣。」
「還有良兒，我他帶北京。」王闓運沉思了片刻，緩緩說。
良兒是代豐的兒子。代懿那年跟著父親在由回湖南的途中世了，還不三十歲，留一子一女。王闓運非常傷痛次子的早夭，對這兩個孫兒女格外憐愛。代豐的遺孀沒改嫁，帶著兩個兒女一直在婆住著。王闓運對母子三人的待遇一切從豐。
「良兒這孩子憐，從就沒有父親。這次帶他北京住住，讓他開開眼界，長長見識。還給我幫幫忙，抄抄寫寫的，做個助手。他借此歷練歷練，日後我死了，己帶著老婆兒女生活。」
周媽很不情願個王孫子帶身邊，對來說，又添一分麻煩，一個障礙。但深知老頭子對良兒愛深切，何況己帶兒子，便馬說：「是的，良兒是憐，從跟著爺爺長，爺爺遠門，他會念的，是應該帶他。」
周媽這句話又說，摸老頭子的坎了。孫子依戀爺爺，不願爺爺離開己，這是每一個做爺爺的的一份倫情趣。八十歲的王闓運何例外！他點點頭說：「良兒這孩子逗我喜歡。」
周媽裏：說了半，是說他己的兒子孫子，沒有半點挨周的邊。不不開口了：「老頭子，你這次進京開辦衙門，辦的官員少不了，不過，雜役工僕不沒有。官員是袁總統給你配，不操，雜役工僕己帶。外人不知底細，不放，倘若弄個什麼賊盜進來，怎麼了！最難防的是賊。哪個做官的不帶幾個人做，為的是放。」
衙門裏的工役為官員的人，這是通例，既放，又為做的人謀一份稻粱。王闓運沒有做過官，但這個通例他是知的。但京官不是方官，的工役少，所他還沒有這點。經周媽提醒，他點頭說：「是的，你說對。」
周媽見話很投機，忙說：「比說，門房一是個靠住的人。這麼人吃飯，廚房的很，油鹽柴米醬醋茶，人買。這是頂靠住的人。若外人，他買一個錢的東西報兩個錢的賬，你還查？再說，掃的呀，挑水的呀，夜裏巡邏的呀，人。」
周媽這番話說王闓運興致高漲來，笑著說：「我常說你有陳平才，果不錯，你慮周。你說說，這門房帶誰為？」
「依我呀，這門房掃挑水的一個人。早晚沒有人來辦，門房就掃挑水。採買巡夜一個人兼來。午街買東西，午無睡覺，夜裏來巡更。」
王闓運拍著腿稱讚：「你這個安排！一個人，派就給他派足，不讓他吃閒飯。今後了北京，這個內務就由你來掌管了。你說說，門房兼挑掃的帶誰為。」
周媽裝著一副秉公辦的模樣說：「乾脆帶周吧，別人，我怕管不了，他若敢調皮，我拿擂錘棍打他的腦殼！」
王闓運了周媽的，但他已決定彌補周媽這二十年來的辛勞，這件照顧一，反正是人的，便立即答覆：「行，就叫他，你管緊他。」
老頭子一口答應了，這頗有點乎周媽的意外。料定老頭子情很，此時就提點求不礙。乾脆，肥水不流外人田，女婿帶，這是一碗水端平，免日後女兒說閒話。
「我說老頭子呀，這採買兼守更的就讓細藕的男人賴三了。賴三識幾個字，記賬。那東西是個夜貓子，每有沒二更才睡，叫他巡夜不會誤。」
說著，拿眼情死死盯著王闓運，他的表情何。
王闓運裏暗：太過分了點，兒子了，還女婿，王的人還不知會怎樣議論呢？
見老頭子在猶豫，周媽動讓一步：「周、賴三是我的人，我你是怕別人說閒話。我不過是帶他們開開眼，工錢少說，我他們兩人就拿一個人的工錢。你呢？」
王闓運：我今年是八十歲的人了，北京的這個京官還做久，乾脆人情做全算了。
「賴三讓他吧，做一份就拿一份工錢，莫說二人拿一份的話，我就是那號氣人？」
「哎呀，阿彌陀佛，老頭子，你真是福壽氣量的人，袁總統有了你做他的幫手，這國他不知省幾！」周媽拍打著手掌興高采烈說，「我明就告訴他們，說王人，不，王國師同意他們北京，叫他們趕緊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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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王人」，一聲「王國師」，喊王闓運高興笑來。
半個月後，浩浩蕩蕩的北行船隊在湘潭碼頭啟碇揚帆了。這支船隊由五條船組。王闓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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