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離宮會議澄清了帝制派腹們的疑慮，增強了他們功的信。
楊度籌安會諸人關門來，開始草擬各種詔書。
梁士詒請願會的同仁們則籌資金，並走入社會，廣為發動各界組織各色請願團，士農工商不必說了，就連九流不一放過。繼鹽商、酒商、布商、珠寶商請願團立後，京師乞丐請願團、娼妓請願團堂皇舉旗子在街遊行，表示擁護帝制，擁護袁皇帝，令過路行人掩口哂笑不止，酒樓茶館又增添了絕的談資。
內務總長朱啟鈐不甘落後，他乾脆辦了一個名曰典籌辦處的組織，公操辦籌備登極典的各項宜來。皇帝龍袍在日夜趕製，皇、皇妃、皇子、公主的袍服在趕緊設計中。瑞蚨祥的孟老闆打五十萬元的紅包來，朱總長，至走腳跑腿的職員一一打點遍，所有宮廷吉服製的業務全部攬了過。當年那個氣死八指頭陀的禮俗司白副司長則重金買通總長，包辦了燒製宮中御瓷器的任務。他借口前代瓷器為藍本，將原清廷文華殿中所藏的不少珍貴古代瓷器運，在江西景德鎮燒製了批宮中日常使的瓷碗、瓷杯、瓷磚。後他又將宮中原瓷器賣給洋人。這位白副司長由此發了橫財。
至於總長朱啟鈐更是獲利無數。朱啟鈐的三個女兒是個追逐時髦喜招搖的人，仗著父親的權勢，在京師極為活躍，儼為輕薄女郎的領袖。在朱三姐的帶領，一批宮女公子爭艷斗侈，競尚奢靡。袁世凱對這種風氣不慣，暗中授意肅政廳批評。於是肅政史夏壽康秉承旨意，了一名日「奏為朝官眷屬婦女冶服蕩行越禮逾閒，宜責屬嚴行管束，維風化重禮制」的呈文。袁世凱原擬借此整飭官府，卻不料被王闓運中，引己離京避禍的護身符。
王闓運一京師，便對袁世凱貌似禮遇、其實冷淡的態度所不滿，採取一種玩世不恭的對策來辦國史館，後又遇國史館經費不按時發足的尷尬局面，加宋育仁無故遭遣等，他的情很不愉快。前向周媽母子餉銀賭博牟利惹案子來，王闓運更是惱火。眼京師為復辟帝制鬧沸沸揚揚，頭操辦此的人，又是己寄與厚望的學生。王闓運坐在國史館裏冷眼世界，越越不對味。他曾經叫代懿楊度找來，希望學生不走太遠了。楊度對帝制功信十足，並慫恿老師耆宿碩望的身份帶頭勸進表。湘綺老人對此啞失笑。
在王闓運來、帝制已不再復辟，袁世凱將當不皇帝，他又不勸說這個年侄總統回轉意，甚至連己一手培養來的學生不懸崖勒馬，再加這個國史館長做此窩囊。既這樣，還留在京師做什麼，不回雲湖橋，眼不見不煩，豈不安寧了。何況近來身體常有不適感，已是八十四歲的人了。古話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己。隨便哪有己的，何苦雙腳伸直在京城，讓兒子們費盡千辛萬苦再運回老？
一死，湘綺老人裏又不平靜來。八十餘年人生歲月，轉眼就將這樣過了。「高堂明鏡悲白髮，朝青絲暮雪」，真正是一點不假呀！雖說是學富五車，著等身，桃李滿，詩名傳海內，但老人平生的志向豈在此！安邦定國，拯世濟時，像管仲那樣九合諸侯一匡，像魏徵那樣輔佐賢君整治世，那才是他的人生抱負、處世理。生不逢時，一次次的努力失敗告終，不容易為帝王學找了一個志才高的傳人，這個門生卻又沉穩不足躁竟有餘，更重的是他沒有碰一個的時代，沒有遇一個的非常人物。
帝王已被推翻，恢復帝制的人又不其時不其人，來帝王學永遠是一門束高閣的學問了。「哎！」湘綺老人長長嘆了一口氣。
賴三送來一封信。這是兒子代功寫來的。信說，湘綺樓遭了秋雨，又添了不少罅漏。這兩氣，齊白石正帶著幾個木匠泥瓦匠在修理。又說《春秋諸侯表》一書終於完了，等父親審訂後擬請人雕版印刷。
完信後，湘綺老人又增一番感慨：還是齊磺這人本分厚，已經是了名的畫師了，仍不改木匠本色，空閒時總是拿鋸握刀做細木活。己是五十歲的人了，在老師的面前依舊是謙卑恭侍，不像皙子這樣為做宰相了，老師的話聽不進了。先前總為楊皙子、夏午詒這些人是光師門的高足，來，真正就一番業的，或許還是這個木訥其外靈秀其內的齊木匠！
《春秋諸侯表》一書終於功了，虧代功年來孜孜不倦的努力。這個題目是他給兒子的，本來他己寫，但他有意讓給兒子，希望兒子寫這本書，並通過這本書的寫摸索一套行有效的治學路數來。湘綺老人很高興，兒子總算爭了氣。代懿、良兒這幾個月有進步。兒孫們向學進，這是垂暮際的湘綺老人唯一的我安慰了。
前幾，老友吳熙從湘潭城裏寄來一封信，對他開玩笑說，四十年前，曾侯世時，你送的輓聯曾襲侯不願掛來，千副輓聯沒有一副有你的實在公允。現在我給你寫了一副輓聯，有不恭處，但認為恰其分，趁著你未死前過過目，點個頭，讓代功他們掛來。輓聯是這樣的：文章不與氣數相爭，時際末流，名高壽皆為累；人物總輕宋唐，學別派，霸才雄筆固無倫。
湘綺老人輕輕讀了一遍，淺淺笑了。輓聯的確做不錯，氣勢奔放，評價客觀，不愧為相知年的朋友筆。老人一生寫過數不清的輓聯，對於平民百姓，他不惜說幾句話，掙死者屬的歡，但越是對那些名位高的人物，他越是慎重對待，力求實求是，不媚不謅。所他的輓聯一格，高標時俗。老人信，就憑那些輓聯，他的名字傳幾十百年。
他知己一旦古，親朋友、門生故人的輓聯會不少，但此中有幾副輓恰處就難說了，不己生時先來輓一，算是對這個世界個最後的代。
湘綺老人端銅水煙壺抽來，半瞇著眼睛認真構思。他沒有半點輓的悲哀，中充塞的是詩人的才氣志士的執著。他向世人說己為逝者的遺憾對來者的殷切期許。他終於放銅水煙壺，拿玉管羊毫在白紙寫兩行字：春秋表已，幸賴佳兒傳詩書；縱橫計不就，空餘高詠滿江山。
昨日又傳風聲來，說明年元旦將舉行登極典，所有政府官員、參政、夫者皆須稱臣頌表，並太殿行三跪九叩禮。王闓運實在不願給那個年侄總統行君臣禮，他急著尋一個理由立即辭職南歸。今政堂公佈夏壽康這整飭官眷風規的呈文，耄耋老翁突來了常人不及的靈感。他「君子不苟潔罹患，聖人不避穢養生」的古訓，決效古愛者穢德掩的故，將夏壽康這呈文借來為己所。他思索了一，提筆寫了一份辭職書：
呈為帷薄不修婦女干政無益史館有玷官箴應行請處分祈罷免本兼各職。闓運年邁病，飲食居需人料理，不須臾離女僕周媽。周媽遇招搖，惡已極，至惹肅政史列章彈奏，實深慚恧。無樹齊治國規，內不行移風易俗化，故請革職回籍，肅風紀。
寫完後他又了一遍，己還滿意。前幾《日知報》載文諷嘲他將國史館權拱手讓與周媽，現正此為由，離開這座烏七八糟的京城。承認有玷官箴，諒那個年侄總統既不指責又不挽留。
他周媽喚進來，三內將行李準備，便回湘潭。
周媽驚問：「老頭子，宮做的，為什麼回？」
王闓運笑著：「這官做有什麼？」
「又不做，又支薪水，還給我們母子郎崽謀一份收入，哪裏找這樣的官做？」
周媽擠眉弄眼神秘兮兮說：「老頭子，你知嗎，滿城在傳說總統明年做皇帝了，赦，賞功臣。你是他的年伯，說不定他封個侯給你哩！」
王闓運見這個村婦愚昧愛，便笑著說：「哇，我們先回湘潭過年，過了年後再來北京討封吧！」
周媽笑逐顏開收拾東西了。
行裝且由周媽整理，己不必管，但館務總待一吧。他又提筆來，擬了一個條諭：本館長有回湘，館中務擬令門人楊度代理。楊不暇，則請曾老前輩代理；曾老前輩不暇，則請柯老前輩代理；柯老前輩不暇，則請顏老前輩代理。在無辦，誰人皆代理。此令！
停筆後，他己不覺失聲笑了。語句來有點調侃的味，但每個字落在實處。楊度身為副館長，當應該代行館長職務。但楊度現在忙於扶袁世凱登基，哪有時間過問國史館這個冷曹，那請曾廣鈞、柯劭忞、顏念淵等人代理了。曾、柯、顏是光緒朝點的翰林，比己欽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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