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裏，楊度便悄悄乘火車離京赴保定，直系軍閥的頭領、直隸督軍、川粵湘贛四省經略使曹錕駐節於此，督軍衙門就是前清的總督衙門。清代的直隸總督是全國督撫首，其衙門建特別的宏偉壯觀。清晨，楊度來衙門口。住在衙門裏的秘書長夏壽田昨夜熬夜班，現在還沒床。當楊度突現在眼前時，他又驚又喜。
吃過早飯後，楊度了此行的目的。夏壽田聽後，沉默良久，說：「這不辦。曹錕信賴吳佩孚，對吳言聽計從。若吳堅持兵，曹是不會反對的。何況聽說孫中山與張霖有聯繫，奉系是直系的死對頭，曹說不定還會慫恿吳援陳打孫。」
楊度聽了這話，裏頓時冷了半截。一會兒，一個馬弁進來說：「夏秘書長，帥有找你。」
馬弁走後，夏壽田問楊度：「你不見曹錕？」
楊度了一說：「今暫時不見他。你先辦，讓我，不一個主意來。」
夏壽田走後，楊度將房門關緊，一個人待在屋子裏，冥思苦。
曹錕曾經長期是袁世凱的高級部屬，楊度當熟悉他。這位今年六十一歲的曹帥，是個不尋常的人物。他是津人，幼年時境貧寒，略識幾個字後便跟著一些布販子走南闖北，混口飯吃，長後己做布販子來。曹錕雖沒有讀過幾本書，卻機敏有抱負，他不甘一生做一個被人瞧不的布販子。三十歲那年，他拋掉了肩膀的布匹，投了淮軍。
司賞識他的幹，他送津武備學堂。津武備學堂不僅教給了他許先進的軍知識技，同時擴了他的襟眼界。從武備學堂來後，曹錕各方面的才已遠遠高他的同輩了。終於，他被袁世凱所中。
袁世凱在新站練兵，亟需軍人才，遂將曹錕調進新建陸軍，擢升為右翼步兵營管帶。曹錕感謝袁世凱的提拔，鐵跟著袁。從此步步高陞，先後任過北洋陸軍一鎮、三鎮統制。辛亥革命期間，他奉袁世凱命南鎮壓民軍。袁做了總統後不願南京就職，楊度向袁獻兵變計，充當變兵角色的便是曹錕的北洋三鎮。洪憲期間，袁封他為一等伯。袁死後段祺瑞秉政，曹任直隸督軍。從那時至今，他穩坐一督軍位達六七年久。當時許或身名門、或留洋外國的督軍們敵不過這個布販子身的粗人，不說曹錕無過人處。
曹錕手有一個力的部屬，此人即吳佩孚。吳是山東蓬萊人，秀才身，境不寬裕，本人時運又不濟，弄很潦倒。窮極無聊時，吳在北京柵欄一帶擺了一個攤子賣卦。有一從早晚無一人問津，臨收攤時，吳卜一卦，卦說棄文就武則前程遠。吳於是收卦攤，投奔北洋軍。
吳佩孚飽讀詩書，又善隨機應變，果從戎後官運亨通。曹錕任三鎮統制時提拔他為管帶。護國軍打四川時，吳隨曹入川，被提升為旅長，不久又升為師長。吳熟讀兵書，其謀略遠勝曹手的其他高級軍官。湖南戰場，吳的功勞最，很為曹爭了臉面。在與皖系的鬥爭中，吳又立了功，了直系中實力強的二號人物。曹倚吳為長城。
吳佩孚格剛愎，他放棄既定主意十分困難。曹錕辦猶豫，他態度堅決制止吳的行動，頗為不易。楊度在夏壽田的房間裏思索了一整，仍苦無良策。
晚，夏壽田無，二人一閒聊，談了直系內部狀況。夏壽田在曹幕中已經兩三年了，對直系內幕瞭解甚詳。
「直系遲早會分裂。」在談曹錕內部不睦的幾件後，夏壽田了這個結論。
這句話啟發了楊度：利其內部的矛盾來誘曹壓吳！
「午詒，吳佩孚現在這樣的紅紫，曹錕手有不服氣的人嗎？」
「怎麼沒有？」夏壽田說，「吳佩孚的格剛愎，又仗著有學問，根本不曹錕手的人放在眼裏，很人對他是又嫉又恨，尤其是參謀長熊炳琦三師師長王承斌，他們是正規軍校畢業的，打仗，過很受曹錕的器重。現在吳仗著打敗奉系的功勞，瞧不熊、王，熊、王憋著一肚子氣，總找個機會發洩發洩。」
楊度點點頭說：「利熊、王兩人的情緒來破壞吳的這個計劃。」
「何破壞呢？」夏壽田滿肚子孔孟，卻缺乏孫吳謀，他知在縱橫捭闔方面遠不及這個已皈禪門的居士。
楊度思索了一會，問夏壽田：「曹錕這個人有沒有野？」
「什麼樣的野？」楊度突轉變話題，夏壽田的思路一時還沒跟。
「我是說，這個布販子督軍有沒有做總統的念頭。」
「有哇！」夏壽田忙答，「我剛來保定時，曹錕還不談中央的。從打敗段祺瑞後，他就認為不一世了，常說總統不讓文人做，當今這個世界靠的是槍桿子。又說總統若讓他來做，保管不一年，便削平群雄，統一全國。熊炳琦、王承斌鼓勵他競選總統。他們一半是討曹的歡，一半是攀龍附鳳。」
「我有了一個突破口！」楊度忽來了靈感，他這個突破口告訴了夏壽田。
直督衙門秘書長拍手讚：「！這個理由最是光明正，我這幾就分別對熊、王二人挑明。」
「光靠熊、王二人說還不夠，我明親見曹錕本人，從旁邊給他敲一敲。你明給他說說，就說我應功陵寺的邀請來保定，與他敘敘舊，讓他安排一個時間。」
「行。那就定在明午吧，他設宴款待你。」夏壽田笑著問，「虎陀禪師，你他設葷宴，還是設素宴？」
楊度說：「曹錕吃素，他一定吃不慣，我功陵寺請來的客人身份與督軍一喝酒吃不相宜。這樣吧，你們吃葷，給我炒兩個素菜就行了。」
夏壽田笑嘻嘻說：「，葷素結合，別有一番趣味。」
次日午，曹錕在他的住所光園擺了一桌宴席，除夏壽田外，另有兩位姓張姓李的幕僚席陪。
「皙子先生來了，歡迎歡迎！」楊度剛由夏壽田陪同走進光園餐廳，曹錕便跟著走了進來，聲打著招呼。
曹錕長人高馬，魁梧健壯，四十年闖蕩江湖、喋血沙場的經歷養了他既粗魯又豪爽，既專橫跋扈又重情義的格。他文墨不，對讀書人有時輕蔑至極，有時又很，這半取決於他對這個人的印象壞此人的實價值。他信賴夏壽田。因為夏壽田名門，點過榜眼，這些是貧賤身的曹錕望塵莫及的。更重的是夏壽田為人謙，忠於職守，沒有通常文人才子那種懶散傲慢氣。衙門裏凡文書一類的，他放給夏壽田辦理。曹錕更重楊度。這是因為楊度不僅有夏壽田所有的才學，還有夏壽田所缺乏的權謀。權謀這類東西，在這個利害失為辦準則的北洋軍閥的目中更為重。當年當他知兵變來阻止南遷的主意楊度時，佩服不了，歎惜己身邊沒有這樣的謀士。
「幾年沒有見帥了，帥現在是聲威蓋，眼就追當年袁總統了！」
楊度這句恭維話讓曹錕聽了高興，他拉著楊度的手，親熱說：「六七年沒有見面了，聽說你閉門禮佛，破一切了，是不是？」
「閉門禮佛是真，破一切卻還沒有做。」楊度打著哈哈說著。
曹錕抓了抓光光的腦袋，咧開嘴說：「我說皙子呀，你一定是灰了才念佛的，這點你瞞過別人，瞞不了我。黎元洪那人是膽鬼，一貫別人眼色行。你那年完全不理睬他，不津，就應該我這裏來。我保你喝酒吃，屁沒有。扶老袁做皇帝有什麼錯？當初若是老袁做了皇帝，說不定早太平了。今後若有機會，我老曹還做皇帝哩！那時，皙子你扶扶我吧！」
說罷哈哈笑，滿口又黑又的牙齒就像一塊塊生了銹的鐵片。
曹帥的這番話，令楊度又是佩服又是詫異。佩服他情眼亮明，說話來一針見血；詫異他對已是過街老鼠的皇帝還這樣垂涎不已。這次是求他辦，順著他。於是，楊度一本正經說：「帥，若是命歸於曹氏的話，我願做荀彧、郭嘉。」
與許不讀書的中國人一樣，曹錕關於三國時期、北宋時期的歷史比較熟悉，這方面知識的來靠的是《三國演義》、《水滸傳》兩本書及戲台茶樓裏關於這兩本書的傳播。「命歸於曹氏」這句話，他聽過不知少回了，但過從未將彼曹與此曹聯繫來。楊度這句話，猛驚醒了他：今的曹錕不就是當年的曹操嗎？彷彿真的命將歸於他似的，曹錕渾身的熱血一子被激動來，他指著餐桌招呼著：「皙子，請坐！」
楊度趕忙說：「帥在此，我豈坐。」
「今專門請你，我午詒，還有張秘書李秘書是陪你的，你當坐席。」
說罷，不由分說楊度推席，己挨著他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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