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霹靂閃電，新法令震動了秦國的城堡鄉野！
至櫟陽卿夫，至隸農村漢，無不認為這是匪夷所思的變，攪秦國雞犬不寧，人人彆扭。就說「什伍連坐法」「鬥治罪法」吧，將城堡裡的國人鄉村裡的農人，一律編為「保」「亭」，十一保，五保一亭。果僅僅是這種編民入制，人們說說就罷了。最重的是連保連坐，使人惶恐不安。保內一犯罪，其餘九必須立即共同舉發，若不舉發使罪犯逃匿，則十同罪連坐，一併懲治。果一保有人違法犯罪，其餘四保迅速舉發，否則就是五保連坐！就是說，五十內任何一人犯罪，有導致四十九連坐懲治。人們必須時刻睜眼睛，注意鄰是否違法犯罪，並且經常相互提醒各種法令規定，避免陷入連坐災難。此提吊膽，老秦人何忍受？
秦國的民風是最令人頭疼的。莫說山東六國搖其頭，就是老秦人，對己罵罵咧咧不為。真動真格改了，老秦人更是罵罵咧咧火冒三丈。
秦國處西陲，農牧相雜，尤其是涇水渭水游的隴西河谷草原帶，更是牧業為主。就是腹帶的關中平原，有量從遊牧部族轉化不久的農耕人口。古來，西部的民間風習便狂野鬥，動輒為一件，便在田間頭打頭破血流，進引族鬥毆、村落打鬥，甚或部族仇殺。蔓延日久，村落、部族、族間極少沒有血仇者。這些相互仇恨的部族子弟在軍旅中，甚或在戰場，經常尋釁鬥，寧為了義氣仇恨幫助鬥的敵人，不願在戰場救援勇敢殺敵的兄弟。還有與西部戎狄部族雜居的老秦人，就更是剽悍狂野，認熱血義氣，從來不知「規矩律法」為何物？茫茫草原，幽幽河谷，經常為爭奪水草耕打了世代血仇。偶有仇子弟在草原落單，便立即會被仇毫不留情的殺掉。這裡的老秦人戎狄部族信奉「血換血，命換命」的復仇方式，除非強力與戰爭，幾乎任何法令難伸展草原河谷的勇鬥狠中。秦穆公時代，為了防止戎狄亂，便將臣服於秦國的許戎狄部族半強制的遷移廣人稀的關中，與農耕的老秦人村落雜居。
勢是穩定了，但久遠的民風卻是無法改變的。戎狄聚居的村落，就像他們在草原爭奪水草一樣，與老秦人的村落爭奪著水渠，爭奪著界。年復一年，非但老秦人與戎狄部族有仇殺，就是戎狄部族間，老秦人間，有著各種各樣的鬥血仇。一有機會，仇人間便會打手，死傷無算。
在當時的華夏，沒有一個邦國的民風像秦國這樣濃烈的鬥風習。就是同樣被中原輕蔑嘲笑的「南蠻」三國——楚、吳、越，沒有秦國的民間鬥這般普遍，這般毒烈。秦人詡「人皆勇士」，東方列國卻嘲笑秦人「怯於公戰，勇於鬥，誠為惡習！」
秦國官府對這種民風歷來是「民不告，官不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則是無法治無奈何，一則是戰不斷依賴民眾從軍血戰，無力細緻的究詰於這些仇糾紛。秦國有一個鐵的法則：但有兵戎戰，須人人爭先，一致對外，否則殺無赦！就是說，民人不抗賦稅、不拒從戎，官府一般不理會民間仇殺。
遍訪秦國鄉野，衛鞅對這種鬥風尚感觸極深。他這種現象稱為「強民弱國」。民風強悍國衰弱，根源正在於鬥。肅清這種惡風，將秦人引導為國榮譽死戰的正來，就徹底禁止鬥，培植一種勇於公戰的庶民精神。衛鞅為此專門寫了一篇《弱民》，向秦孝公提「民弱國強，民強國弱。有國，務在弱民」的總方略。所謂弱民，就是使民眾在國法律面前處於弱位，從不敢觸犯法律。所謂強民，就是那種蔑視法律敢於犯法的刁民。使民弱，就使民眾厚樸實。厚樸實則民眾守法，刁鑽狂野則敢於亂法。這就是「樸則弱，則強」的理。這種深徹的甚至是冰冷的論證，征服了秦孝公，使這個年輕清醒的國君了凝聚秦人的希望，決意支持衛鞅從根本改變秦人的精神風尚。
為此，衛鞅做了精謀劃，決定變法從治亂立威開始。
他在開府日頒布的一批五法令，全部是圍繞「弱民」治亂展開的。《鬥治罪法》，首先嚴厲禁止一切人鬥毆。就是說，一切人仇殺鬥毆是違法犯罪行為，一切糾紛應通過官府依據法令裁決，不相仇殺解決。《什伍連坐法》則確保一切鬥犯罪者不被隱藏、不逃匿，嚴厲懲處。《客棧盤查法》則在於防止仇殺犯罪者東方密探的藏匿。就是說，任何罪犯在秦國將難藏身。因為這兩部法令規定「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藏奸者與降敵同罰」。就是說，舉發一個犯罪者在戰場斬殺一個敵人，功勞一樣，賞爵位一極；藏匿一個犯罪者投降敵國一樣，是死罪。很顯，國新法明確的將鬥犯罪當敵，徹底肅清。《農耕獎勵法》《軍功授爵法》則是培植正氣，激勵民眾爭取國榮譽，辛勤耕耘，奮勇殺敵，建功立業，光宗耀祖。
這五法令頒布的時機，恰恰在五月忙前，既不影響農，又將對年年夏忙必發生的村落部族間普遍的為爭水爭引的量鬥仇殺，給迎頭震懾！衛鞅的法治主張是，頂風立威，新法才站穩腳跟，法令的尊嚴就是在治亂中確立。但是，這五法令幾乎全部改變了秦人的生活方式。它等於人們對既往的恩怨仇恨一概泯滅，走一條法律為行動準繩的路。無論是城堡國人，還是鄉野農夫，感被一條巨的繩索捆住，渾身不在。對鄰村人的仇恨不任意報復了，快意恩仇的日子將不復存在，殺了人不逃匿，沒有官府的驗身畫像簡，就連客棧不住；恩人犯罪舉發，仇人立功慶賀；一切糾紛告官，弱強食變公平相處，爭水爭聽憑官府裁決——這一切，對隨所的老秦人來說，簡直彆扭死。
按照新法，一切顛倒過來，何不感彆扭？豈不發怨聲？
山野農夫們此，櫟陽城裡的國人是此。所謂國人，說的是居住在城及城領的工匠、商賈、市人農夫。在這幾種人中，稱為「百工」的工匠位較高，商人則位較低，由農人位居中。但在戰國時代，商人遠不像後來那樣被稱為「賤商」加抑制，不過沒有工匠那樣受人尊崇罷了。因為工匠絕部分是官府經營的坊的技師，是典型的「國人」，商人則絕部分是人業主，官府對待他們有高分。
城國人對法令的怨言，主在「懲疲」法條。所謂懲疲，就是懲治懶惰懈怠不務正業的游手閒分子。《周禮》稱這種人為「疲民」，所懲治這種人的法令便稱為「懲疲」。衛鞅頒布的獎勵軍功、獎勵農耕的法令中同時規定，對這種「疲民」給予嚴厲懲罰：無論農工商人，凡是因為懶惰、懈怠貧困者，一律罰為官府奴隸，男人做苦力，女人做僕婢；凡是有業不操游手閒者，一律罰為官府奴隸，強迫勞動；凡罰為奴隸者，夫妻不同居，人不同一主。更嚴厲的一條是，主犯長一生不恢復為由籍的平民。
對於這種懲罰，忠厚勤勞的人們不會反對，不會有怨言。但忠厚勤勞者一般謹慎怕，影響力很。發怨氣的是各種疲民。這些人很刁鑽強悍，通常專門靠欺壓良善、敲詐商賈、偷雞摸狗、搶劫財物為生。還有一種「富疲」，由於富裕不缺錢財，便不勞，逃避兵役，專門遊蕩四方，做遊俠式的漢。這種人有威望有力有武功，影響力很，是疲民最。更有一種中落的「士疲」，識字，讀書，偏偏不苦。文不是文，武不是武，或整日在市人中搖鼓舌評判是非，或在官府吏員中傳播聽塗說的各種流言，或幫著「富疲」謀劃策蹭飯吃。這種「士疲」對懲治疲民的法令罵最為刻薄尖酸，說懲疲法令是「蛇蠍腸，有損陰德」，是「老嫗當，陰氣頂」等等等等，不一足。
除了庶民國人中的怨言，層是一片怨氣，不安寧。
衛鞅的一批法令中，包括了對宗室貴族的懲治，即所謂懲治「貴疲」。宗室貴族，就是國君（國王或國公）所在的部族。按照千百年來的傳統，這種人是生的貴族，做不做，立功不立功，照樣是世襲的高等級爵位，從國庫中領取極為優厚的俸祿，享受包括高車駿馬、片府邸在內的各種特權待遇。幾乎所有人認為這是經義的，沒有什麼不合理的，因為他們是王公貴族，他們的享受是無法被剝奪的。是，《軍功受爵法》卻橫空世，赫規定：取締世襲爵位制！凡宗室貴族，果沒有軍功或其他功，不取爵位；兩年無軍功者，除貴族籍；一旦除籍，貴族就是庶民，原由國提供的各種特權一律剝奪，享受的國庫物資一律沒收，附屬僕傭一律歸官府，其人與其他人口（庇居親戚），不在府邸、田產、車馬、衣食各方面享受原來貴族待遇；現有爵位的貴族，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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