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鞅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
鐵工坊的火撲滅，剷除了焦土廢墟，不消幾日，磚石砌的屋代替了原先土牆木柱的破舊房子工棚，鐵工們一片歡呼，立即又緊張忙碌來。就鐵工坊言，更新了破舊坊，鐵器產量有所增加，未嘗不是。但是，鐵坊件的當晚，墨劍客刺殺衛鞅的消息便不脛走，櫟陽城人惴惴不安，各種流言又一次瀰漫開來，波及不明真相的郡縣村莊。衛鞅的氣惱正在於此。他很清楚，襲擊並趕走墨子弟者，必定是同情變法維護己的某種勢力。但他們卻是幫了一個倒忙，使櫟陽城乃至秦國冬眠的反變法勢力甦醒了過來，國人因為獲土喚的變法激情頓時被潑了一盆冷水，又忐忑不安的懷疑來。這肯定是襲擊墨的勢力始料不及的。
他們究竟是什麼勢力呢？衛鞅對民間力量的瞭解，竟是不清來路。在櫟陽城將三十個墨劍客在片刻間乾淨利索的趕走，絕不是等閒門派。戰國學派中，墨在秘密行動一爭高者，惟有鬼谷子一門。其餘學派雖有深藏不露的特劍士，但畢竟是修學為主，不實施這種霹靂風暴般的襲擊行動。即或是名將淵藪的兵，因志不在此素來不搞秘密行動。那麼說，是鬼門發動了這場襲擊？有。因為鬼谷子一門在政學是堅定的法，歷來反對墨無當的「兼愛非攻」干預國法制。再者，鬼門奇異士，高明百老人者當有百數十人，雖在整體行動與墨無法抗衡，但在一次行動中擊敗墨還是完全有的。但是，鬼門一旦山，組織非常嚴密，不不給己一個消息。難老師違背了讓他獨承擔人世風險的諾言，伸手幫他？不。不。老師對他的約定，凝聚了漫長的思考，那是老師對抗的秘密試驗，不改變。再說，鬼門的為政智慧，豈不這樣做的後果？豈幫他一個倒忙？應該說，不會是鬼門所為。哪，有何人呢？難山東六國會保護我衛鞅麼？匪夷所思！衛鞅為這個念頭感滑稽，不禁哈哈笑。
「左庶長，何樂？」景監走進書房。
「歧路亡羊，四顧茫，安不樂？有麼？」
「我聞，近日甘龍給太子講書了，講是《尚書》《洪範》。」
衛鞅頓感詫異。這甘龍是太師，儘管名位尊崇，但畢竟不是太子傅，等閒情況是不給太子講書的。按照秦國慣例，太子傅外的臣給太子講書，首先由太子傅報國君，國君許，方講書。今秦孝公遠在西陲巡視，何人許甘龍對太子講書？太子傅有兩人，嬴虔居左領銜，公孫賈居右講書，難是嬴虔做主請甘龍講書的？這件情來微不足，但是卻有著微妙深遠的糾葛。太子乃國儲君，變法國策否延續，太子具有至關重的。太子接受何種治國主張，則又是國策變化的根基所在。秦孝公不不明白其中奧妙。但是太子正在少年，同時為了安撫元老重臣保證變法順利，秦孝公才讓公孫賈做了太子傅，為防萬一，又讓耿耿忠的兄長嬴虔居左領銜；同時明確告誡公孫賈，三年內，主給太子講授技知識經典，諸農書、樂書、兵書與儒六藝等。秦孝公曾對衛鞅暗示，合適時候，將教導太子的重任給衛鞅。衛鞅裡很明白這一點。何不遲不早，偏偏在墨刺客暴露流言四的時候，甘龍竟給太子講書了？且是赫赫有名的《尚書．洪範篇》！
「景監，我拜會公子虔，你為何？」
「該當此。公子虔乃首席太子傅，許與他有關聯。」
片刻後，一輛粗樸的軺車駛左庶長府，直奔將軍嬴虔府邸來。變法繁劇，衛鞅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與嬴虔單獨見面了。為現任執政臣與曾經執掌軍政權的重臣，衛鞅與嬴虔本該經常溝通的。衛鞅中十分明白此中三昧，則秉所致，衛鞅對沒有公內容的諸種拜會與溝通始終沒有熱情。「極無二慮，盡公不顧」是當時名士們對衛鞅的評價。這種格在尋常士子身即或有，難極端化的表現來。但在衛鞅這樣的執政臣身，則這種極端格完全將人變冷冰冰的公務機器。繁劇的公務淹沒了一切，滲透在衛鞅的行動與生活中。這種無忘我的稟賦，就在無窮盡的公務中放了，極端化了。在官場往中，衛鞅沒有，惟有公務。與任何人謀面，公一完立即送客。他處置公務的速度令所有的屬吏吃驚，滿蕩蕩兩案公文晚抬進書房，二卯時便準時分發各個官署，從來沒有延誤過那怕半個時辰。吏員報，沒有人超過半柱細香的時間。衛鞅有規矩，銅壺滴過二十，吏員還不將一件說明白，便立即讓他理清頭緒再來。三次超，便罰俸一石，六次超，貶職左遷，調左庶長府。兩年來，衛鞅已經罰了十三人，貶了九人。沒有專精公無旁騖的秉，這種極高的公務速度根本就是不的。
這樣一個執政臣經常的拜會應酬，是無暇為了。
與衛鞅相反，嬴虔卻是悠閒很。嬴虔將左庶長位置讓給衛鞅，嬴虔的公就減少。官場政壇，公少就是權力。一個悠閒的官員，即或是位高名尊，假若必須做的公很少，無疑就是權力已經流失了。秦國的左庶長爵位不高，但歷來是兼領軍政的權臣位置。嬴虔既讓了這個位置，原本在軍中的務便漸漸減少。將軍職位雖在，但在不打仗時卻沒有少實際務。因為日常的軍中歸左庶長，具體軍務則有車英這樣的衛尉將領。所，這個將軍幾乎了一個掛名的統帥。至於太子傅一職，對他更是有名無實，本來就撒手不管。再說，讓他這個火暴子細緻調教一個少年侄子，真是未做先煩。此一來，正當青壯的嬴虔，竟老太師甘龍一樣閒暇了來。雖則此，嬴虔並沒有任何怨言。他知為政在專，一個人插手，往往倒是倍功半。當初己既對尚賢讓權有功，今日又何須無生非？嬴虔很通達，無非總覺空落落已。每日裡練劍讀書，便了他最主的兩件。聽衛鞅來，嬴虔高興的迎門來，「呵，左庶長駕光臨，當真稀客！」說著便走車前，伸手扶衛鞅車。
衛鞅一旦將拜會來往當公務，思便機警細緻，對每個細節非常注意。他在軺車一直站著，見嬴虔門走來，便遙遙拱手，軺車尚未停穩便跳車來，迎住了嬴虔的雙手爽朗笑，「太子傅，別來無恙？」使勁搖搖嬴虔的胳膊，就像軍旅中老友相見一樣粗率。
「手勁兒！我是不行了。」嬴虔笑，拍打著衛鞅肩膀，「進說話。」便拉著衛鞅的手一路笑談著進府來。嬴虔府邸在秦國尚算寬敞，五開間四進帶一個跨院，一進門廳護衛，二進一座庭院，三進正廳，四進書房劍房。嬴虔領著衛鞅穿房過廳，邊走邊指點介紹，最後推開劍房走廊的一圓門笑：「此何？」
眼前竟是一座幽靜的院！幾株桑樹，一畦菜田，頂頭竟是一座土堆的山包，山有一座石亭，亭有石桌石墩。整個院子整潔乾淨，使人身為一爽。衛鞅不禁讚歎：「身居城堡，有此田園築，此生足矣！」
嬴虔笑，「這是跨院改的，左右無，我花了半年工夫。」
「你我就在石亭敘談，何？」
嬴虔拊掌笑：「妙！我正有此意。老，搬一罈酒來！」
兩人在山頂石亭坐定，秋陽無力，涼風半透，竟是分外清爽。老搬來一罈酒、兩尊食鼎並一應食具，一切周，便悄悄了亭子。
「來，你我經年不見，先乾此一爵！」嬴虔慨舉的酒爵。
衛鞅舉爵，「近在咫尺，少來拜望，先行謝罪了。」一飲盡。
「哪裡話來？你公務繁劇，我疏懶習，各杖五十！乾！」嬴虔笑飲盡。
衛鞅咂咂嘴，拍案笑：「這是趙酒！年未沾了，今日竟有此口福，再乾！」
嬴虔臉迅速掠過一片紅潮，慨笑：「慚愧慚愧。這是趙國一個故馬商送了一車。我歷來不飲趙酒，送了公孫賈幾個，留幾罈，偶爾飲了一回，嗨！娘的，就是不一般！早知你此品評功夫，你我分了豈不？竟便宜豎子！」又是一陣笑。
「酒茶無，原是放不住的。」衛鞅笑：「公孫賈酒麼？」
嬴虔搖搖頭，「哪裡？他拿我的酒給老甘龍貢呢。」
「豈有此理？老太師滴酒不沾的呀。」
「你知其一，不知其二。老甘龍在外不飲酒，在卻酒浸草藥飲。」
「浸藥酒，宜醇厚凜冽，趙酒正是對路。」
「正是此。」嬴虔笑：「那公孫賈便來我這兒討幾罈，送了老甘龍。」
「是。公孫賈與老太師畢竟有師生名，敬師原是該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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