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霹靂手段 第三節 墨家論政台一波三折

初冬的太陽照這座深山城堡時,已經是辰時了,在平原說就已經是半早晨了。由於墨城堡建在四面高峰的山腰段,非但隱蔽,且避風,但有陽光便是一片春意。此時正是萬無雲,冬日陽光灑滿山谷,整個城堡就明亮來了。

但墨總院卻瀰漫著一片肅殺森嚴。平日裡墨子弟演武的校場,全變了模樣。校場最深處搭了一座高高的石台,前垂粗糙的白布帳幔。石台前橫栽五塊高的木牌,書「墨論政台」五個字。石台,正面一張長案,肅端坐著袖高冠的禽滑釐。再前六尺,並列三張長案,旁立木牌書「主辯席」,坐著相勤、鄧陵子苦獲三人。側置一案,木牌書「論敵席」,案前坐著面無表情的秦孝公。遙遙相對的一座簡易木柵欄中,站著似平靜又似木的玄奇。這是墨對失職子弟的最輕懲罰。再前方丈許遙,是墨黑白衣弟子四百六十八人組的方陣,全體抱劍跪坐,腰身筆挺,神色冰冷。方陣兩側,各有一個少年方隊五六十人,是抱劍跪坐,目光炯炯的盯著側座的暴君。校場東側豎著四塊字木牌,寫著「敬明鬼」。西側豎著同樣四塊字木牌,卻是「暴政必殺」。校場方陣的外圍,有兩面黑白旗獵獵響。

這就是震懾的墨論政台!

戰國世,論戰風乃時代潮流。舉凡名士名,其信念主張非經論戰錘煉不立於世間,更不流傳。一種行為一種觀念,為所接受,非經反覆論戰不確立。墨子本人同無數名士一樣,是從論戰中搏殺魚躍的。為一面正義的旗幟,墨不在對沒有一個坦蕩的回答。墨縱橫的數十年中,舉凡誅殺苛虐的暴君,無不築論政檯歷數其劣跡罪惡,且許其反覆爭辯,直對方理屈詞窮悅誠服的引頸就戮。縱有理屈詞窮仍不認罪者,墨允許其尋找雄辯士代為論戰,使其死無怨。這是墨的信,是所公認的坦蕩精神。今秦國國君隻身門,這番論戰便顯尤其特殊。

一陣木梆聲敲,急促響亮,猶馬蹄擊於石板。隨即便是一聲鑼轟鳴,悠長的蕩滿山谷。禽滑釐座中威嚴宣佈,「秦國暴君嬴渠梁,來我墨伸國政,持論與我墨所判相左。今日對論政,明是非,定生殺。嬴渠梁,爾任意爭辯,墨有公。」

鄧陵子霍站,滿臉激奮,正開口——突,一聲淒厲的長嚎從城堡深處傳,竟是山鳴谷應!秦孝公面色一沉,向鄧陵子一擺手,「且慢。請問,墨素來兼愛非攻教,卻為何對人奴隸般殘忍?嬴渠梁願聞正義辭。」

鄧陵子冷笑,「你知他是何人?為何受墨鎖鏈刑麼?」

「士殺不辱。無論何人,墨是貶尊嚴。」

方陣齊聲怒喝:「膽妄言!當受懲治!」

秦孝公微微一笑,「此便是墨論政台了?聽恭維辭。」

鄧陵子憤:「嬴渠梁,他就是酷吏衛鞅的貼身衛士、墨叛逆荊南!其人少年被人割舌頭,知武不知書,是為墨門外弟子,山後,不行正,卻做酷吏鷹犬。墨誅殺衛鞅,他非但不助力,反給衛鞅告警,又來總院為衛鞅說情。按墨律條,叛逆當斬!我師鉅子念他苦寒身,罰做苦役,有何不當?爾嬴渠梁借題做章,休為叛逆張目,為己遮掩!」

秦孝公豁醒悟,離座身,朗聲:「鄧陵子差矣!既是衛鞅衛士,便是秦國。嬴渠梁坎坷來此,正是為秦國澄清是非。若我秦國果真是暴政虐民,嬴渠梁願引頸就戮,絕不偷生於,豈連累荊壯士受此非人折磨?敢請墨兼愛為懷,開赦荊南壯士。秦國,嬴渠梁國君身,一人承當。」

全場安靜鴉雀無聲。墨子弟原本個個是熱血男兒,聽秦孝公一席極有擔當的肺腑言,內竟是暗暗欣賞。禽滑釐袖一揮,「放了荊南,請他入座。」

片刻間,荊南被帶方陣前,卻是蓬頭垢面,長髮披散,直野人一般。秦孝公神色肅的一拱底,「荊南壯士忠為國,請受嬴渠梁一拜。」

荊南愣怔半日,嘴顫抖,突撲拜倒,嚎一聲,淚雨。秦孝公含淚俯身,扶荊南坐安置的草蓆。滿場墨子弟,面顯難堪色。

鄧陵子已是滿面通紅,厲聲:「嬴渠梁,秦國若非暴政,何故勾結遊俠襲擊墨?放火殺人,蠱惑民眾,嫁禍墨,居何其險惡?爾做何說?!」

全場轟:「居險惡,爾做何說?!」

秦孝公對此本不知情,中一怔,高聲:「鄧陵子此言,當有確鑿證據。秦國為尚武戰國,即或貧弱,還有鐵甲騎士五萬,襲擊墨,何須勾結遊俠?此點尚請三思。」

「強詞奪理!」方陣中前三排劍士唰的站,他們是隨鄧陵子赴櫟陽的「鐵工」,對火攻襲擊恨咬牙切齒,今見暴君否認,是氣憤難當。

鄧陵子冷冷笑:「嬴渠梁呵嬴渠梁,墨所為,伸張正義,坦蕩光明,永遠不會有那種無中生有的宵陰謀勾當!爾秦國,暴君權臣隱身於後,疲民遊俠鼓噪於前,混淆視聽,攪亂局勢,嫁禍墨,求一逞!直至今日,尚五萬鐵騎反證脅迫,何其險惡?此不白於,談何政是非?」「陰謀不明,不論政!」三十名子弟憤齊聲。

秦孝公萬萬沒一場就卡在這樣一個關節點,墨將火攻襲擊件玷污墨的卑鄙手段,齷齪陰謀,必白後快。他對此確實不甚了了,方纔所講理由雖非脅迫,倒確實是「反證」。此時的墨,需的恰恰是正面真相,卻教他何說?這種內的急迫並沒有使秦孝公慌亂,他坦高聲:「嬴渠梁離開櫟陽在一月半前,火攻襲擊,豈知真相?此容當後查,真相白日再論不遲,何須急切定論?」

「狡辯!」鄧陵子戟指斥責,「此等,國君焉有不知理?離開櫟陽,恰是逃避惡名,來墨,又是刻意迷惑。此等偽奸,豈在我墨逞?」

「不許迴避!講!」方陣竟是全體怒喝,聲若雷鳴。

秦孝公默。一個死扣無解,誤會竟是越陷越深。墨向來固執強橫,除非真相白,否則任何解釋會被搪塞,導致誤會更深。秦孝公中一陣悲涼,他,此刻唯一做的,就是防止這種誤會演變為仇恨不收拾。沉默有頃,他在眾目睽睽緩緩站——

突,空中一聲長呼:「火攻人在此——!」

聲音蒼老悠遠,在幽靜空曠的山谷中卻似鐘聲一般盪開。在雙方聚精會神際,這悠悠呼喚實在驚人。不待命令,墨方陣唰的全體站。鄧陵子三人霍離座,長劍已各在手。

「何方人士,擅闖墨?」禽滑釐的聲音渾厚威嚴。

一陣笑聲,「墨老友,休驚恐。」

聲音竟來箭樓!眾人一,箭樓屋脊站著四個人,一個身穿翻毛白羊皮氅的老人遙遙拱手,「禽滑子別來無恙乎?」

禽滑釐命令,「打開城門,放他們進來。」隨即遙遙拱手,「百子,非常時刻,恕不遠迎。」木柵欄中的玄奇見秦孝公身陷困境,正在亂麻,突醒悟,叫一聲:「爺爺——!」便泣不聲。秦孝公中一陣驚喜,卻依舊面無表情的肅跪坐。

箭樓城門打開片刻,不速客便來校場中。眾人目光齊齊聚在來人身,驚訝鴉雀無聲——除了那個清瘦矍鑠的老人一個鬚髮灰白的中年人,另外兩人竟是匪夷所思!一個一身布衣頭束白巾的俊秀青年,另一個竟是眼珠子骨碌碌轉的頑皮少年。此老少一幫,竟襲擊墨劍士?

老人拱手:「吾等不速客,為明來,請禽滑子繼續。」

禽滑釐袖一揮:「方陣就坐。百子,請入坐。」

方陣落坐,校場頓時回復肅秩序。百子坐在秦孝公外側六尺處,其餘三人肅站立。

禽滑釐拱手:「百子,玄奇在此,你——」

百老人打斷:「公不論情。禽滑子儘管行便了。」卻連玄奇不。

禽滑釐一招手,鄧陵子便霍身,直指四人,「爾等聲言襲擊了墨。請問列位乃何方高人?何與暴君勾結,陷我墨於不義?從實供認!」

百老人眉頭微皺,卻是安泰山般坐著,彷彿沒有聽見鄧陵子尖銳的聲音。倒是鬚髮灰白的中年人站,拱手環視場中,「在侯嬴,乃魏國白氏門總管。這位是白圭人的女公子白雪,這位哥是公子女僕梅姑。櫟陽火攻,襲擊墨,乃我白門所為,與他人無關。」

話音落點,全場無不驚訝。魏國白門,坐商兼政,非但商勢力遍及列國,就是在各國官場有故舊,影響力極,通曉的墨子弟誰人不知?則眾人驚訝處尚不在此,在這白門勢力與墨學派風馬牛不相及,卻為何與墨為敵?一時間,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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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神農大山的墨家城堡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