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萬古國殤 第三節 消弭風暴的哲人溘然長逝

向南翻過藍田原,玄奇便將篷車存放在一邊客棧裡,跨陰山雪便向西南方向的連綿山飛。一夜間,便了神農山的墨據點。安頓陰山雪,玄奇沒有片刻休憩,立即動身進山。

玄奇太焦急了。秦孝公在最後的那些日子,曾給一份密件,鄭重叮囑,若咸陽有變,立即持此件進神農山,請墨子師山斡旋。直孝公在函谷關吐血長逝時,孝公還拉著的手叮囑這件,足見秦孝公對墨寄託的巨希望。玄奇知孝公的苦,將方方面面的漏洞補。最擔與最需防止的,則是嬴駟與商鞅不生變生亂。這種變亂,國中臣無人制止,因為他們必的站在一邊介入變亂,個別保持中立者卻又毫無力量。有老墨子面,才有化解危機。

墨有實力,有正氣,非但在國與國間調停斡旋反對弱強食,且輔助幾個國化解過危機內亂。墨的斡旋調停其所功效顯著,根本原因是不做老,是堅定的己的實力支持他們所判定的正義一方!

玄奇還記墨最壯烈的那個故——

楚悼王臨終時,舊貴族密謀殺死吳,楚國形勢動盪亂在即。陽君將己的封給了墨名士孟勝及他率領的一百八十三名墨子弟,陽君己則火急趕赴郢,力圖消弭內亂,挽救楚國變法。臨行前,陽君將一塊半圓形的玉器(璜)碎兩段,當「璜符」,與孟勝相約「若有傳令,須持璜符,符合則聽。」

待陽君趕郢,楚悼王剛剛死。舊貴族在靈堂發動叛亂,將吳亂箭死在楚悼王的屍體!陽君被叛亂勢力追捕,乘亂在夜間逃越國了。楚國新君懲治舊貴族,偏又錯將陽君當了「箭傷王屍」的亂黨,派特使收回陽君封。因無「璜符」,孟勝堅執不肯封,決意死戰守。孟勝的學生徐弱勸說:「死有益陽君,死矣。今死無益,徒絕墨子弟,不為。」

孟勝慷慨嘆息,「若不死難,今後,世求嚴師不必於墨,求賢友不必於墨,求義士不必於墨,求良臣不必於墨矣!死所必行,墨義所在。」徐弱悟,率先死戰,又率先戰死。孟勝與一百八十三名墨子弟,最後全部戰死了。

將近百年中,墨子師與墨子弟,就是憑著這種義凜的「義死」精神,樹了公理正義的豐碑。秦孝公對墨素來欽佩,與墨子師更是英雄相惜深有共鳴,幾忘年神,將此重的靖國託於墨子,謂思慮深遠。再說,玄奇又是秦孝公的摯友愛妻、墨子師的愛徒、秦國聖賢百奚的後裔,於情於理,更加有助於墨協助秦國。

孝公逝世後,玄奇對咸陽的變化已經很清楚,覺不再等了。墨惟有此時介入,才及早穩定秦國,免商鞅與嬴駟兩敗俱傷。雖老師年高不,二三十年來已經不再親處置這種行動務,但玄奇還是充滿了信,相信老師一定會為秦國做最的努力,甚至是最後的努力。就墨力量論,現正是實力最為集中的時候,分散在各個國的骨幹弟子,在老師年開始「善後」時幾乎撤回了總院。

現的最擔,就是老師還不行動?

神農山的棧關隘,對於玄奇來說是輕車熟路。日過正午,就進了最後一關隘,來了總院前那塊熟悉的平坦山,聳立在半山腰的總院箭樓已經遙遙見。

突,覺有些不對,揉揉眼睛細,總院城堡的城牆、箭樓竟結滿了隱隱約約的白花!城堡口的山兩旁,插滿了白花!

玄奇一陣目眩頭暈,驚頭狂跳——莫非老師——不及細,踉踉蹌蹌騰雲駕霧般飛向總院,突又愣怔的釘在了當,眼睛直直的瞪著——

那座熟悉的古堡門口,湧了一隊身裹麻衣的墨弟子,悠揚哀傷的樂聲在山谷飄蕩著。當先一幅白布幛橫展開三丈有餘——我師不朽!漆黑的字讓人驚跳。兩隊身穿白衣頭戴白花的少年女弟子,臂挎花籃,不斷將籃中的白色花瓣撒向空中。中間一隊精壯弟子,抬著一張白布苫蓋的巨的木榻,禽滑釐等四名弟子兩前兩後的護衛著木榻。數十名墨樂手排一個方隊,跟隨著木榻,吹奏著低沉肅穆的哀樂。最後是數百人的隊,他們每人頭頂著一捆砍削光潔的木柴,隨著哀樂的節拍,踏著整齊沉重的步伐——

「老師——!」玄奇終於哭喊一聲,昏倒在。

兩名少年女弟子跑過來扶了玄奇,跟著送葬隊伍緩緩的走了城堡東面最高的山峰。

這是一片高高的山凹,綠樹蔥蘢,山花盛開。頂著薪柴的弟子們繞著中間的草轉了三圈,整齊有序的架了一座方方的木山。禽滑釐等四弟子在木榻四角站定,奮力托了木榻。十名骨幹弟子迅速將十條粗的麻繩結在木榻四邊的圓孔。繩伸展,墨弟子們井有序的分做十幾隊,每隊一繩,木榻便穩穩的懸在了空中。

少年弟子們繞木榻一周,將花束圍滿了白布遮蓋的老師。

「我師登山——!」相勤一聲號子,所有繩倏忽間同時伸展——山花包裹的巨木榻穩穩的高高的升,又穩穩的輕輕的落在了木山正中。

「列隊——,為我師送行——!」禽滑釐哭聲嘶喊,墨弟子八百人繞木山緩行一周,將木山圍在了中央。

禽滑釐走始終跪在泣不聲的玄奇面前,「玄奇師妹,你是我師生前親授書劍的最後一個弟子,是我師最鍾愛的學生。師妹,為我師點燃歸的聖火吧——」

玄奇默默站,走火壇前,雙手顫抖著執粗的油松木伸向火壇,轟一聲,火騰了一團火焰!玄奇雙手將火高高的舉過頭頂,肅穆的向高高的木山走,短短幾步,竟覺萬迢迢,雙腿酸軟癱倒。

一聖火,慈父般的老師就永遠的離開了!一腔痛楚,真放聲痛哭——

禽滑釐肅穆莊嚴的高誦,「恭送我師——!」

烈火熊熊燃,墨弟子挽手相連,繞著火山踏步高歌:

我師我師 亙古高風

兼愛四海 音稀聲

任艱任險 非戰非攻

育我本色 書劍勤耕

智巔 布衣聖

我師我師 萬古永生

烈火在歌聲中燃燒著。

墨弟子們沒有哭嚎,沒有跪拜,肅穆挽手,踏歌聲聲,群山迴盪著那久遠的聲音——布衣聖,萬古永生——

那晚,墨四弟子特邀玄奇召開了最重的會議,一番微妙的磋商,議決由禽滑釐暫時執掌墨總院,「鉅子」人選待後再定。幾番思忖,玄奇終於沒有說秦國的情。會商結束後,找了當初一整理老師文稿的幾個實誠弟子,片刻商議後,便收拾了老師竹樓中零散的竹簡帛書,一匆匆山了。

玄奇又回了陳倉河谷。這片已經塵封日久的莊園,是唯一夠給平靜的方。

老師了,唯一夠消弭秦國內亂的長劍哲人溘長逝了。沒有了老師的輝煌光焰,墨還為正義與愛的旗麼?墨還擔當消弭秦國內亂這樣的重任麼?不行了,不行了。玄奇一「四弟子」,中就冰涼哆嗦。為老師傷,為墨團體傷,為秦國前途傷,一時間,玄奇當真不知己該何處置了。

誰,河谷莊園剛剛收拾就緒,就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商鞅謀反,被秦公緝拿!

玄奇沒有片刻猶豫,連夜飛馬趕咸陽,卻是目瞪口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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