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縱橫初局 第四節 積羽沉舟新謀略

回咸陽,張儀吩咐嬴華將楚國特使送驛館,己便輕車進宮了。

張儀將使楚國的經過一說完,秦惠王便拍案讚歎:「間化仇,一舉使楚國混亂,非張卿瀟灑,不此功!」又恍笑:「是這歸還房陵約,有些棘手呵。」

秦惠王清楚,張儀不將房陵真正的歸還楚國,是總覺此做法有些說不口來。秦人勇武厚重不務虛華,素來崇尚實力較量,蔑視山東六國的詭詐傾軋,一貫的在邦中坦誠明爭;尤其是秦穆公與百奚時代,秦國的王邦更是有口皆碑;秦獻公、秦孝公兩代被山東長期封鎖,但有邦來往,秦國從來是信守承諾的。就是說,秦國朝野對「欺騙」兩個字是深惡痛絕的。在秦國歷史,商鞅一次衝擊了老秦人的這種「王邦」,那便是在收復河西的戰中,「設宴議」為名俘獲了魏國統帥公子卬!那時候,山東六國罵商鞅是「人負義」,老秦人中竟覺有些不硬正。商君卻說:「仁不仁。拘泥些仁義,置國利害於不顧,真人!」那後,秦國朝野已經發生了很變化,迂腐的王傳統幾乎已經被人們遺忘了。雖則此,像張儀這種做法,還是乎秦惠王預料的。他佩服張儀的超凡才華,竟在旬日間將合縱撕開一個裂口,超了他的期望。但是,「歸還房陵」為名,誘使楚懷王退合縱,卻明顯是欺騙,秦惠王總是覺臉面有些難堪,卻又不責備張儀。

「我王儘管隱在幕後,此由張儀一人處置便了。」張儀淡淡笑:「我王若對『無所不其極』六個字沒有體察,連橫便是一句空言了。」

「嬴駟不是宋襄公,沒有忒般愚蠢的仁義德,是——」

「秦國崛,六國合縱,秦國與山東皆在生死存亡關頭。」張儀一句話廓清勢,臉色便鄭重來:「當此你死我活際,者王侯,敗者賊寇,赤冷冰冰豈有他哉!若有一絲一毫迂腐,連橫策便會減鋒芒。昔日宋襄公不擊半渡兵,敗身亡;文仲煮熟的種子進貢吳國,使敵國顆粒無收。古往今來,賢豪傑士欺騙敵國者數不勝數,何行騙二字掩蓋其萬丈光焰?昏聵顢頇主,恪守王仁義者亦不勝數,何誠信二字減少其醜陋滑稽分毫?況秦為法制國,肩負統一任,若對強敵稍存憐憫,再求己沽名釣譽,則強勢崩潰,業東流,徒為青史笑柄。我王於苦難,於板蕩,若不理直氣壯的無所不其極,則王濫觴,秦國銳氣鋒芒必將減!此中後患,望我王深思了。」

秦惠王聽頭直跳,肅身一躬:「嬴駟謹受教。」

「我王堅,臣便意定了。」張儀拱手做禮:「楚國特使,我王是不見便了」

「!便是此。」

此後幾日,楚國使者三次求見張儀,丞相府長史不是說丞相進宮了,便是說丞相咸陽視察了,無奈有求見秦王,內侍卻說秦王狩獵了,十日才回。楚使無計,顧不臣體面,便有日夜守候在丞相府門口等候。

這日三更時分,恰逢張儀車馬轔轔的歸來,楚使便攔住軺車喊:「丞相何其健忘啦?房陵盟約已定,何日割啦?」尖銳悠長的楚調竟使護衛甲士轟笑來。

張儀車笑:「特使何其急?一則,我王狩獵未歸,王印未。二則嘛,楚國尚未履約,房陵何割?」

楚使急:「楚國何沒有履約啦?」

張儀淡淡:「楚王承諾退合縱,並與齊國斷,退了麼?斷了麼?」

楚使紅著臉:「楚王說:那是割房陵後的情啦。」

張儀冷冷:「盟約是雙方訂立,何憑楚王一面詞?回問明,楚國若已經退了合縱,且與齊國斷了邦,我會割房陵。」

楚使一時愣怔,竟是無話說。張儀袖一拂,便逕了。

萬般無奈,楚使又等了十日,總見秦王澄清此,無論何見不。楚使無法,又守候在丞相府門前,容易等著了張儀,張儀卻反倒笑著問他:「此快便回來了?來楚國已經退合縱,與齊國斷了?」楚使結結巴巴:「丞相,錯啦。我沒,沒有回郢啦!」張儀哈哈笑:「那就是說,楚國不打算房陵了。,我沒有那麼土送人呢。」楚使愣怔間黑著臉喊來:「你,你是丞相啦,說話不做數啦?」張儀揶揄笑:「羋槐還是國王啦,他不做數,我何做數啦?」楚使還攪鬧,張儀袖一拂,又逕了。

絕望的楚使星夜離開咸陽,南回郢了。

楚使剛走,嬴華便來稟報:郢商社飛鴿快訊,蘇秦已經趕楚國,說楚懷王幾乎就反覆了回,立誓拿不回房陵便與秦國血戰!末了嬴華嘟噥:「我就不明白,你一說羋槐就轉過來,蘇秦一說羋槐就轉過,是羋槐顢頇糊塗,還是你倆嘴巴厲害?」張儀哈哈笑:「此,缺一不!」嬴華擔:「假若楚國真轉了,丞相哥豈非勞無功?」張儀笑:「你呀,知其一,不知其二。連橫對合縱,絕非一兩個回合見分曉的。這是長期較量,從宮廷戰場,從邦內政,須拼盡全力,持恆的周旋,方最終戰勝對方。合縱初立,若一擊即潰,那你忒瞧我那師兄了。」嬴華笑:「喲,那我這行人就做老了呢。」張儀呵呵笑:「青衣吏做白頭,苦差使呢,後悔麼?」「你才後悔呢。」嬴華驟滿面通紅,粲一笑,回身便走。

「哎,你這個行人,回來。」

「有麼?」嬴華轉了回來,臉頰紅暈猶在。

「請教了:王族中有待嫁的公主?」張儀悠的踱著步子。

「你做甚?」嬴華猛警覺來,眼睛一轉卻又揶揄笑:「若是丞相哥做王室快婿,我倒是幫忙。」

「那啊,說來我聽聽,幾個?年齒?相貌?藝?」

「哼哼,你是買牲畜麼?不知!」嬴華黑著臉一跺腳便走了。

張儀愣怔片刻,逕哈哈笑:「張儀張儀,你蠢。」便走進書房了。

暮色時分,緋雲前來送飯,卻見幽暗的書房裡晃悠著張儀長的身影,竟是他一個人在默默的踱步沉思。緋雲點亮了紗燈,在一張空案擺了飯菜:「耶,老爺哥,飯了。」恍惚坐案前,張儀突笑:「你方才叫我什麼來著?」緋雲憋著嘴:「耶,是老爺哥嘛,飯來了,連不人一眼呢。」張儀拍著緋雲的頭哈哈笑:「緋雲啊緋雲,我這人的女人最厲害,否則,勾踐怎麼拿西施鄭旦做滅敵利劍呢?」緋雲嬌嗔:「呸呸呸,你老爺是夫差,我不敢做西施呢。別瞎說了,吃飯耶。」張儀拿玉箸,卻向書案一努嘴:「請長史來,將書簡謄清存底,立即呈送秦王。」

緋雲走過一,書案攤著一長卷竹簡,簡墨跡方乾,顯是剛剛寫。緋雲連忙請來執掌機密的長史。長史問過張儀,便捲竹簡繕寫房了。

晚飯後,張儀正在書房端詳楚國圖,宮中內侍便匆匆來,宣召張儀立即進宮。張儀沒有片刻耽擱,軺車便從府門斜對面的宮牆偏門進了王宮。內侍沒有領他經常議的偏殿,卻徑直將他領了書房。張儀清楚,了這裡,便是秦惠王與他單獨密談了。

秦惠王正在飯,眼睛卻盯著面前的長卷竹簡:

積羽沉舟長破合縱臣張儀頓首:臣從楚國歸來,嘗思楚羋槐反覆,為連橫破合縱乃長期功,不畢其功於一役。極言:六國不滅,秦國不統,縱橫爭將永為糾纏!有鑒於此,臣八字對策:積羽沉舟,長破合縱。即不求一次摧毀六國盟約,各種手法不間斷示分治,求各個擊破;即或屢次反覆,亦絕不休止。長此往,六國間積怨日深,合縱則不攻破。鴻毛雖輕,積沉舟,此所謂積羽沉舟。臣見:燕國與秦無舊仇,嫁公主結;齊國偏遠,尊其虛號結;楚國貪婪,利誘,使其不斷反覆,從外於合縱;三晉與我接壤,軟硬兼施,脅迫分化。若此,則合縱必流於無形矣!

張儀的書,秦惠王一個感覺就是驚訝。連橫本來就已經是驚世奇策,且一次使就動搖了楚國,張儀的斡旋才華與連橫的威力,已經使秦國朝野刮目相了。誰張儀在一次使後,竟舉一反三,提更為明晰行的連橫策略?一眼完,竟是顧不飯,秦惠王立即便派內侍宣召張儀。

「我王此勤政,秦國便有為了。」張儀笑著走進來深深一躬。

秦惠王一推鼎盤便站了來:「勤政算甚來?沒有長策謀,還不是越忙越亂?來,丞相這廂坐了。」說罷便回頭吩咐:「茶。」待張儀坐定,秦惠王拿過案長卷,不斷輕彈著慨讚歎:「讀丞相書,直醍醐灌頂,快哉快哉!」

「我王認同,張儀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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