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寧不令 第三節 顛峰張儀又出錯

十月,孟嘗君抵達咸陽,張儀親城郊迎,禮節算是隆重極了。

孟嘗君對張儀有一種奇特的感受,既有是相投,又有虛與委蛇,竟是每每不知何種滋味兒?與蘇秦相處長了,孟嘗君對名滿的張儀有一番推測像,體總是不脫蘇秦那種名士器局的影子罷了。當初在臨淄一次見張儀,孟嘗君便覺張儀與蘇秦迥不同!張儀的談吐是詼諧犀利的,不像蘇秦那般凝重睿智;張儀不修邊幅,一領丞相錦袍竟在身穿縐巴巴的,加一支鐵杖與微瘸搖擺的腿腳,與蘇秦那種整肅華貴的氣象相比,張儀竟像是個市井布衣;張儀不拘節,痛飲烈酒,高談闊論,但有評點,便是一番嬉笑怒罵,聽來卻是鞭辟入裡,令人竟醍醐灌頂般過勁兒!聽了習慣了蘇秦的那種侃侃雅論,乍一聽張儀論,竟教人不敢相信面對者便是蘇秦的同窗師弟——所有這些在蘇秦身不的東西,令豪俠本色的孟嘗君醉,比較來,孟嘗君竟覺己更是喜歡張儀了。孟嘗君恨秦國,卻是真的喜歡張儀。

郊迎聚酒,卻遇此一個不世的灑脫人物,孟嘗君當真是前所未有的一腔快意。本來是禮節的郊迎接風,兩人竟是相對痛飲了兩個時辰!談笑間從品酒說開,名酒佳釀、名車駿馬、兵戈劍器、《詩》風情歌、各人喜,竟是無不論,偏偏國卻是一句沒有說,秋日便枕在了山頭。已暮色,嬴華走過來在張儀耳邊悄悄說了兩句。

「罪過罪過!」張儀恍笑著站了來:「孟嘗君啊,秦王還等著給你洗塵呢,走!接著喝了!」

「!接著喝!」孟嘗君是一陣笑。

兩人車進了咸陽東門,城中已經華燈初。車行十長街,但見中車水馬龍,萬燈火中夜市煌煌,一片燦爛錦繡。孟嘗君目不暇接,一路竟是連聲驚歎,宮前,見廣場中車馬梭官吏來往匆匆,竟比臨淄的早朝還繁忙!孟嘗君不禁戲謔笑:「一個孟嘗君,秦國便忙了這般模樣?」張儀哈哈笑:「秦國無閒官,當日當日畢,不忙麼?」素來豁達的孟嘗君竟驀愣怔,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卻是半日無話。

進一座殿,四個黑衣人正在悠閒的笑談,幾張長案擺著顯已經變涼了的酒菜。孟嘗君在門口瞄一眼,卻見座中幾人是黑色的無冠常服,座案又擺了環形,竟沒有立即哪個人是秦王?孟嘗君不禁鬆了一口氣:一定是幾個臣等候在這裡,秦王還沒有來。正在此時,一個鬚髮灰白敦厚穩健的黑衣人迎了過來:「孟嘗君,嬴駟等候時了。」嬴駟?孟嘗君意料,連忙深深一躬:「田文唐突,酒失禮,望秦王恕罪。」

「哪裡話來?」秦惠王爽朗笑:「至情至,禮不虛,孟嘗君正對秦人脾胃呢。」說著拉孟嘗君的手:「來,先認認我這幾個老臣子:這是右丞相樗疾,你的老友了。」

樗疾拱手嘿嘿笑:「孟嘗君,黑肥子你緊噢。」

「這是將軍司馬錯,沒見過面的老冤了。」

司馬錯拱手做禮:「久仰孟嘗君名,日後承指教。」

孟嘗君笑了:「將軍,你是替我這個敗將說話了。」

一片笑聲中,秦惠王又介紹了長史甘茂,君臣便落座入席。間隙中,張儀早已經命內侍換了熱騰騰的新菜,秦惠王便舉爵開席,君臣同飲,為孟嘗君行了接風洗塵禮。酒過三巡,秦惠王笑:「孟嘗君啊,我等君臣為你洗塵接風,嬴駟有一句話:邀君入秦,非有他意,是請你秦國走走,完了,你便隨時回齊。」

孟嘗君內很是驚訝,卻悠笑:「謝秦王,許田文由身。」

「嘿嘿,」樗疾笑著指點:「你個孟嘗君啊,秦國稀罕你子做人質麼?」

孟嘗君與樗疾笑罵慣了,聞言哈哈笑:「有黑肥子這句話,我便放了!」

秦惠王悠笑:「山東六國歷來老眼秦國,罵秦國是虎狼國蠻夷邦。君公直,還秦國一個公,嬴駟就謝了。」

「謝過秦王信任。」孟嘗君慨允諾,還說什麼,終於卻是忍住了。

從宮中來,已經是二更時分。張儀拉著孟嘗君笑:「給你說了,我那裡還有幾罈百年趙酒,明日滅了它何?」張儀慨做請,鐵杖跺篤篤響。

「明日做甚?便是今夜了!」孟嘗君興致勃勃:「我最不喜歡住驛館,便你府盤桓它幾日,秦國丞相何過活了?」

張儀哈哈笑:「人許三分,索十分,孟嘗君當真稀奇!」

「養門客久了犯賤,讓別人養養,有甚個稀奇?」孟嘗君卻是一本正經。

張儀更是笑不遏:「哎呀了!此一個門客,折煞張儀了。」

一路笑談指點,回府中已經過了三更。張儀冒著醺醺酒氣,一進正廳便高聲叫:「緋雲,酒神來了!百年趙酒!」緋雲扶住張儀笑:「耶,還酒神呢,酒桶吧,還裝少?」孟嘗君莞爾笑:「妹說,原是兩隻酒桶。」張儀篤篤跺著鐵杖:「我的妹,是你叫的麼?」孟嘗君忍俊不住哈哈笑:「你的便是我的,又有何妨?」張儀跌坐案旁氈,口中兀喃喃:「我的便是我的,又有何妨?」

緋雲一邊忙著將張儀扶著靠背墊坐,一邊紅著臉咯咯笑:「耶!又亂說了,有貴客在這裡呢。」說著又利落的給孟嘗君拿過一個靠墊:「人稍待,趙酒馬便來。」說完便一陣風似的飄了。

「張兄,」孟嘗君神秘的笑笑:「不惑年,依舊獨身,文章便在此處了?」

張儀呵呵笑:「文章啊文章,文章該結果了——」

「張兄手筆,定做文章!」

「手筆?手筆做一篇文章啊。」

「哦——!」孟嘗君搖頭晃腦:「值做,兩篇做,十篇八篇做。張儀是張儀,張儀不是孔夫子,不是孟夫子。」

「說!」張儀拍案笑:「張儀便是張儀,知張儀者,孟嘗君!」

「知田文者,張儀!」孟嘗君一拍案,兩人竟不約同的笑來。

一陣輕微細碎的腳步聲,緋雲帶著兩個侍女飄了進來,一陣擺弄,兩張長案便擺滿了鼎盤碗筷,兩隻貼著紅字的白陶酒罈赫蹲在了案旁!孟嘗君聳了聳鼻頭:「啊,香!這,是百年趙酒?」緋雲笑:「耶,錯不了,管保飲來痛快。」孟嘗君笑:「,這便對路了!」猛睜眼睛著面前的土色陶碗:「噢——?老趙酒,陶碗喝的麼?」緋雲笑:「耶!老酒碗,比銅爵更快意呢。」說著已經端白色陶罈,飛快的給兩隻陶碗斟滿了,遞了兩人面前。

孟嘗君高聲笑:「張兄,來,你的百年趙酒!乾!」

「對!你的百年趙酒,乾!」兩碗一照,兩人便咕咚咚一氣飲乾了。

「爽快!百年趙酒!再來再來。」又連連飲乾了三碗,孟嘗君方才嘖嘖品咂著一臉困惑:「不對呀,這,這趙酒?何是冰涼酸甜?」

「對呀,這趙酒何冰涼酸甜?問邯鄲酒吏!」張儀篤篤跺著鐵杖。

著兩人醉態,緋雲咯咯笑:「耶——!這是冰鎮的老秦米酒,還酒神呢。」

孟嘗君哈哈笑:「!便是這百年冰鎮,正當其時,一!再來!」

「對!百年冰鎮,一!再來!」張儀立即呼喝響應。

片刻間,兩人連乾六碗,腔中那股熱辣辣的火苗終於平息了一些,卻是滿面紅光歪著身子靠在牆。張儀啪啪的拍著長案:「孟嘗君啊,你轉悠個月,等我手邊了一了,我便與你同臨淄一遊了。」孟嘗君呵呵笑著連連搖頭:「蘇秦剛齊國,你便攪,生生讓蘇兄不安寧麼?」張儀臉色猛黑了來:「孟嘗君,你說說,屈原暗殺張儀,與我這位師兄合謀沒有?」

孟嘗君哈哈笑,笑著笑著便倒在氈打了呼嚕。張儀歪著身子,敲敲長案兀笑:「你個孟嘗君,打呼嚕搪塞我,我追你夢中,問個明白——」頭一歪,竟呼嚕呼嚕的了。

次日午後,孟嘗君方才醒來,梳洗飯後便來書房找張儀說話。書房外遇見緋雲,方知張儀清早便進宮了,目還沒有回府。孟嘗君不禁驚訝張儀的過人精力,更是敬佩秦國官員的勤奮敬。若在齊國,因邦周旋醉酒,睡三日是理直氣壯的,任誰不會來找你公幹。一個丞相此勤謹,秦國官員誰敢懈怠國?舉國此勤謹,國豈有不興旺的理?驀齊國,山東戰國,孟嘗君頓時覺裡沉甸甸的。

此時的張儀,卻在宮中與司馬錯發生了激烈的爭論。

丹水戰後,秦惠王深感國力仍欠缺,與楚國新軍一次惡戰便有吃緊感,何與山東六國長期抗衡?張儀與司馬錯回咸陽後,秦惠王便令幾個肱股臣認真謀劃,何增強國力?何重新打開僵局?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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