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妄九鼎 第四節 大雨落幽燕

雖是暮春時節,燕山仍是一片乾冷。四面來風在這裡飄飄聚會競相較勁,遼東群山的風、東南海的風、陰山草原的風、流沙漠的風,風向三兩日一變,竟吹春日腳步蹣跚。就在這飽滿綿長的風中,一支黑色騎隊穿越秦國郡,北渡河從九原向東飛馳,進入雲中再東南直插雁門關,又東北越過平城,便在燕國西北的延水河谷駐紮來。這便是白的鐵鷹銳士千人隊。歷經兩旬飛騎,跋涉八千餘,他們終於秘密抵達了燕國防守最薄弱的側背。

營剛剛紮定,便有三騎飛馬營,騎士卻變了身穿翻毛羊皮短裝的匈奴商人。

一柱狼煙衝,在河谷筆直伸向藍。為首匈奴商人回頭了一眼狼煙方位,揚鞭一指:「跟我來!」飛馬便向東南飛,約一個時辰後,燕國薊城已經遙遙在望。

雖是三月末了,薊城原野依舊一片蒼黃,與一片綠野的秦川判若兩重。匈奴商人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進了薊城,既沒有受盤查,沒有被人注意。畢竟,這種翻穿羊皮裝、連鬢落腮鬍鬚的匈奴商人在這裡是太太了,連薊城的酒肆客店飄散著揮不的牛羊膻腥味兒。進城門,為首匈奴商人操著生硬的匈奴式燕國話洪鐘般笑:「各買各貨,三日後一回,各走各了!」一揚手,三人便散開在鬧哄哄的市人中了。

這時候,燕國已經發生了中原人預料不的翻覆。

蘇秦在齊國遇刺身死,給燕國朝野帶來了巨衝擊:身為攝政王的子頓時覺了束縛,立即與蘇代秘密商議,逼迫燕王噲舉行禪讓典,讓子做名正言順的燕國國王。子給蘇代的許諾是開府丞相、爵封武君。誰知蘇秦死卻給了蘇代當頭棒喝,眼見蘇秦因真變法血流五步,眼見子當初信誓旦旦的變法宏圖竟是一片空言,蘇代深深為己將變法志寄託於子痛悔不已。思忖,蘇代假意答應了子,卻在當夜秘密逃往齊國,請求齊宣王發兵靖難,還政於姬氏王族!齊國君臣尚在猶疑中,子卻已經一不做二不休,親領兵進宮,逼迫燕王噲舉行了禪讓典,己登了燕國王位並立即詔告。

誰剛剛詔告三日,一直隱忍不發的太子姬平、燕易王王櫟陽公主與流散的王室貴胄力量竟一齊兵發難,發誓奪回王權!姬平聯軍一萬餘人市被為將,圍攻子王宮,卻被子兩萬精銳的東胡軍殺落花流水,市被做了俘虜。姬平正聯兵再戰,不市被卻歸降了子,率領東胡鐵騎來猛攻姬平聯軍!姬平聯軍本來就是燕國老兵與世族貴胄的武裝湊來的烏合眾,又兼將叛變,何經猛攻?逃遼東山裡了。

此一來,子更加不一世,竟親統領軍追剿王族勢力,又在燕國橫徵暴斂擴充兵馬完己的霸業,竟連齊宣王派追問割的特使被他不客氣趕了。

齊宣王終於忍不住了,覺讓這個子在燕國掌權,無異於在齊國背後蹲了一隻猛虎,後患無窮。與孟嘗君一商議,立即派新任將軍章盡齊國五兵十萬軍討伐燕國。子聞訊,親率五萬東胡邊軍在燕國邊界迎戰,決意一戰就霸業!誰燕國的東胡邊軍原本是窮困低賤的獵農子弟,跟隨子,圖的便是子變法,脫除他們的隸籍,實實在在分給他們一片土。今子稱王,完全忘記了當年慷慨激昂的承諾,反倒是比燕國老王族更加苛刻盤剝國人獵農,邊軍的戰早已經悄悄潰散了。兩軍一接戰,齊國的十萬軍便勢破竹攻破了燕軍中堅陣營,昔日精銳無匹的東胡邊軍竟是兵敗山倒,子帶領五六千殘兵逃了重圍。齊軍一鼓氣追擊薊城,偌的燕國城竟是無一卒開戰,連城門不知被誰先打開了。章率軍衝進王宮,三日殺搶,子與燕王噲竟一被亂兵殺死了,薊城變了滿目屍體的血城!

躊躇滿志的章正席捲燕國,卻被奉命趕來的太子田制止了。齊宣王的詔書說:「蘇秦昔日告誡:齊軍不殺戮燕人,免積國仇族恨。著章立即回兵齊界駐守,由太子田處置燕國善後宜。」章雖意猶未盡,卻悻悻班師了。太子田駐守薊城,立即令尋覓燕國太子姬平。半月後,太子姬平的殘餘人馬終於回了血腥未褪的城,在蕭疏悲涼中登了王位,這便是後來聲威赫赫的燕昭王。

姬平即位,薊城府庫蕩無存,還將南部五城割讓給了齊國表謝意,燕國窮困衰弱直秋風中的敗葉瑟瑟發抖。此時,神奇的情發生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燕昭王案頭突落了一個牛皮袋,打開一,一方白絹與一張羊皮圖赫在目!白絹字曰:「承武信君蘇秦命:王室藏寶悉數歸燕,資復國。照藏寶圖徐徐運回,慎慎!」燕昭王不及細羊皮圖,疾步衝書房便望空高喊:「王回來——!共謀國——!」卻是殘垣寒風,宮城寂寂,四面了無人聲。燕昭王一聲哽咽,便拜倒在荒涼蕭疏的庭院:「蘇秦相國,夫人,你們是燕國恩人,姬平不振興燕國,誓不為人!」

靠著這些財寶,燕昭王開始了艱難的復甦:資助商旅從匈奴東胡運回了皮革馬匹牛羊,從中原運回了糧食、鐵器、生鹽、布帛、種子與農具;燕昭王布衣粗食,親督耕農田,親巡視坊,弔死問孤,與百姓同甘苦,直與當年的越王勾踐一般無二。漸漸,燕國竟有了一線生機。這時候,燕昭王了人才,了招賢納士,便謙恭燕山腳請燕國隱士郭隗山。這郭隗年逾六旬,雖是白髮蒼蒼,卻是賢達明智士,他對燕昭王說:「老夫平平,不堪治國任。則,王若真求才,便請先從郭隗開始。此,賢於郭隗者矣,豈遠千來投哉!」

燕昭王極是通達諳,立即在破落的薊城修築了一座華貴府邸,並在庭院青銅打造了一座黃金台閣,後便僅存的全副王室儀仗隆重請郭隗山,入住黃金台,拜為國師!消息傳開,列國士子油了當年秦孝公於窮困衰弱際真誠求賢的先例,不禁是景仰,竟是紛紛投奔燕國,一時為風潮。其中最著名者便是魏國名將樂羊的後代子孫樂毅、趙國的名士劇辛與齊國的稷學宮令鄒衍。樂毅拜亞卿,掌軍政實權。劇辛拜夫,領政務民治。鄒衍拜卿,統領國政。

就在秦武王張揚兵威的這兩三年裡,燕昭王君臣同協力在燕國力行變法,廢除隸農舊制與老掉牙的井田制,推行平民皆有土的新田制。與此同時,樂毅招募丁壯、打造兵器,竟在短短兩三年中訓練了一支五萬人的精銳新軍。農田開墾,百工勤奮,商旅繁忙。

古老的燕國竟是久旱逢甘霖一般,舉國一片熱氣騰騰來。

所有這一切,白不知,是在北途中不斷聽草原牧民對燕國的驚歎,才敏銳嗅了一絲異常的味。按照甘茂的說法:燕國子曾與張儀先有約,不會敵視秦國,來回路途不,迎接新君當無意外;最的危險是近幾年醉兵制變革的趙國與對秦國積怨極深的魏國,因為回途不再耽擱一個月繞九原,必須經過趙魏回秦,若兩國阻攔,便是;其所此行非白莫屬,正在於這兩國很趁火打劫。白原是低職將領,在邦甘茂決斷為主。但一路行來,白卻生了一絲警覺:燕國勢已經發生了變化,甘茂判斷有誤!若果真此,情就麻煩,燕國會不會輕易放走嬴稷母子就了一難題!若貿公開進入薊城,使燕國覺察了嬴稷母子的未來身份,便有適其反,何行動?須打探清楚再做決斷。

白一路冷靜思忖,便選定了在這個既便於騎兵機動又十分隱蔽的延水河谷紮營探察。他派的是新任千夫長王陵與兩名生於燕國的北秦子弟。這個王陵是北秦子弟,非但長相做派酷似匈奴騎士,更有一樣長處:極是機警靈動,不識字卻記驚人,舉凡山川河流人物,走過見過一遍便永遠不忘,口述再長的軍令是一字不差,被軍中戲稱為「鷹眼狐」,是秦軍的後秀。派他,白完全放。

王陵一走,白軍營便一日一換紮營點,但那柱狼煙卻始終在一紮營處筆直插。軍旅力求牢靠再牢靠,王陵記再,必須給他一個靠標誌。這一日狼煙驟消逝!附近樹林中埋伏的秦軍騎士立即飛馬狼煙處,將王陵帶回新帳。王陵一番備細敘說,白才明白燕國果發生了乾坤變,不禁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稟報前將軍:我還見了櫟陽公主,知了新君母子的略處境。」

白恍拍掌,卻有脆捷的兩個字:「快說!」

及至王陵一口氣說完,白卻更是沉默了。

在燕國翻覆的歲月裡,各國的特使與人質卻是命蹇乖。

由於子在燕國非同尋常的權力膨脹,當時各國深為不安:子若禪讓功,王室權力的神聖便會為鬆動,便會形一種隨時現的怕現象——才智傑士非但位極人臣,且君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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