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東方龍蛇 第四節 布衣柴門千里駒

碧綠的秋水中,一葉獨木舟在漫漫漂游。

孟嘗君直是哭笑不了。一場匪夷所思的狩獵閱兵,竟了惟獨瞞住了齊湣王的荒誕笑料。軍的亂象與田軫的恐慌,驟顯了這支「青龍軍」的根底。甘茂的救急與列國使節領神會的應,則分明透了一種照不宣的莫嘲諷!身為丞相,孟嘗君在那一刻簡直羞找個縫兒鑽了。那晚,神聖的瞻仰剛剛完畢,孟嘗君便不由分說將田軫扯進了己的軍帳,夾頭蓋腦便是一通斥責:「有你這等將軍?三十萬軍,竟塞一片河谷!誰教給你的?仗白打了!兵白帶了!齊國恥辱!田氏恥辱!」田軫本是孟嘗君同族晚輩,更兼情寬厚,竟是黑著臉一言不發,末了硬邦邦一句:「叔父說,王命此,我該當何?」孟嘗君被咽半晌無話,跺腳一聲長嘆:「嗚呼!此踐齊國,田文顏面何存?」憤激難耐,竟是破荒的放聲痛哭!嚇田軫連忙撲來抱住孟嘗君,硬是將他拖進了後帳。偏是孟嘗君惱羞怒,一腳揣翻田軫,竟是窩後帳蒙頭睡了。

回臨淄,孟嘗君便稱病不,整日架著一葉舟在後園湖中飄蕩。

秋陽西斜,舟悠悠蕩了西岸,卻有門客總管馮驩守在岸邊高聲:「稟報孟嘗君:魯仲連了。」孟嘗君懵懂抬頭,隨即便是驚喜:「誰?魯仲連?在哪裡?快快有請!」話音落點,便聞岸邊黃葉蕭疏的樹林中一陣笑:「魯仲連來!孟嘗君興致!」隨著笑聲,便見一個紅衣袖手持長劍的英挺人物已經了岸邊。

「仲連來!」孟嘗君一聲笑叫,便從獨木舟站躍案來,不料舟一個晃悠,卻一個趔趄結結實實跌坐了船中!魯仲連便是一陣笑:「客隨主便,我便來說話了。」竟是一個輕身飛躍,展著長衣袖便落了方不過一尺的船頭,巧的獨木舟竟是紋絲未動!孟嘗君兀扶著船幫笑個不停:「,功夫!」魯仲連已經在跨步了船尾,拿竹篙一點,一葉舟便水鳥般輕盈掠了,三兩點便了湖。

「仲連此來,何教我?」面對這個顯比他年輕的士子,孟嘗君卻是熱誠坦蕩中還透著敬重,與甘茂面前的孟嘗君竟是判若兩人。

魯仲連丟竹篙任舟遊蕩,坐了孟嘗君對面正色:「齊國危累卵,孟嘗君當真無覺麼?」孟嘗君驚訝:「危累卵?仲連何此言?」魯仲連:「賦稅加倍,民怨載,財貨缺少,物價日高,國人金錢卻肥了外商;甲兵六十萬空耗府庫;法令不固根本,宣王蘇秦法日見流失;貴胄封雖無增加,兼併土卻遠遠於封,赤貧流民已經遍於國中。當此時,倘有外戰,便一發不收拾。君為丞相,竟不覺危累卵乎?」

「仲連啊,縱覺察,又奈何?」孟嘗君喟嘆息一聲,竟是沮喪非常。

魯仲連一怔,不禁便紅了臉膛:「曾幾何時,孟嘗君竟此英雄氣短?莫非那青蛟神話使你懵懂了不?」孟嘗君擺擺手:「仲連莫急,你是有些言過其實了,國勢還並未衰頹,容我慢慢設法了。」魯仲連冷笑:「孟嘗君說違言,還有何人信?魯仲連實言相告:孟嘗君至少須阻止齊國四面樹敵!否則,十年內便是亡國期!告辭。」一言說罷,竟是霍身。

「仲連且慢!」孟嘗君連忙拉住魯仲連衣襟:「來來來,坐了,聽我說!」魯仲連喘息著勉強坐,孟嘗君低聲:「仲連,託你一件何?」魯仲連:「先說何了?」孟嘗君微微一笑:「做一回無冠使節,何?」魯仲連目光一閃:「我探察列國對齊動向?」孟嘗君笑:「果千駒!一點便醒。是,不僅探察,還斡旋,齊國危,更在其外啊。」魯仲連點頭:「齊國有一個死仇,一個強敵,半個盟友,其餘三個非敵非友。齊國若不審時度勢強做霸主,怕無為力了。」孟嘗君點頭:「是了。幸虧了這個死仇目前尚無還手力,那個強敵似乎沒有異動,半個盟友還沒有滑脫很遠。斡旋當,應當還有轉機。若不戰消弭兵禍,國人福。」

「孟嘗君有報國,魯仲連何惜馳驅。」

「魯仲連有救世志,便是齊國根基。」

「啪!」的一聲,兩人手掌相擊,便是一陣放聲笑。

暮色時分,卻有蘇代來訪,與孟嘗君商議何處置甘茂?孟嘗君便將那日進宮經過及與甘茂的對談,對蘇代備細說了一遍,末了:「此人當一頭官場老狐,不須我等操持了。」蘇代聽仔細,卻是搖頭:「縱老狐,此刻是雪中覓食時。若無我等扶持,老狐必是凍僵餓死無疑。我是問孟嘗君:此人若在齊國,為我所?」孟嘗君思忖一陣:「甘茂雖非才,缺點兒正氣,但卻機謀變,亦無奸惡。依我,倒是做你臂膀輔助。」蘇代點頭:「甘茂本是楚人,斡旋楚齊邦,倒是正選人物。」孟嘗君笑:「此說來,你操這個了,若我面,說一聲便是了。」蘇代笑:「冬日將,先安頓他做個客卿便了。來春我使秦國,此便有分曉了。」孟嘗君一拍掌:「便是此!吐了這口痰輕快些個。」蘇代訝笑:「何?甘茂有此討嫌麼?」

孟嘗君搖其頭,不勝感慨的一聲長嘆:「世間人,鬼神難明。按說甘茂至少不壞,對我還頗有啟迪。一見此人,我便悶堵,忒煞怪。一見魯仲連,我就高興,就笑痛飲,此等快活,唯昔年張儀比。你說,這人於人,為何竟是此不同?忒煞怪!」蘇代聽哈哈笑:「田兄真人。原是你秉通達,與豪傑士意氣相投,豈有他哉!」孟嘗君卻是連連搖頭:「非非。不是豪傑士者了,若個個令我悶,豈不早死了?忒煞怪,忒煞怪!」蘇代笑不亦樂乎:「了了,畢竟田兄命緊,日後我來應對甘茂便了。」

一番笑談,孟嘗君鬱悶消,便興致勃勃的擺了宴與蘇代痛飲。

應酬周旋,蘇代與其兄蘇秦卻是不同。年在燕國與子一班豪士共處,蘇代非但善飲,且酒量驚人,雖不與張儀孟嘗君這等酒神相比,卻是邦名士中極為少見。再者便是蘇代詼諧善對,急智極是色,往往對臨場難題有人意料的精采對答,較蘇秦的莊重端嚴長策論卻是另一番氣象。孟嘗君對蘇氏兄弟一往情深,更是受蘇秦臨終託,將蘇代延入稷學宮修習三年,脫燕國困後在齊國做了卿。誼論,孟嘗君對蘇秦敬若長兄,對蘇代卻是愛若弟。但說飲酒敘談,孟嘗君卻更喜歡蘇代的灑脫不羈,竟常常酒後感慨:「兄債弟還。蘇秦欠我酒賬忒,便賜我一個蘇代了。」蘇代便舉著酒爵笑:「虧了哥欠,否則一介布衣,蘇代卻哪裡找此陳年酒?」

是憋悶了幾日,兩人飲兩桶陳年趙酒後,孟嘗君便海闊空來,說了不少獵場趣,末了又回了飲酒,興致勃勃舉著酒爵問:「三弟博學,知酒德酒品說?」

「酒有三德。」蘇代笑:「明、偽、發精神,是為萬世不朽。」

「噫!」孟嘗君驚訝了:「我原是說飲者德,三弟卻生發酒德,妙!那女媧造人來,原是不會說話,憋在裡悶死人。這一碗酒肚,便面紅耳熱滔滔不絕,不虛不偽,句句真。若有危難,便呼奮勇!世間無酒,豈不悶殺人?當真是萬世功德!」

蘇代笑:「田兄演繹更妙,許啊,酒就是女媧所造,補償造人疏忽了。」

「正是此。」孟嘗君開懷笑:「煉石補,造酒補人,女媧神明!」

笑一陣,蘇代慨一歎:「雖則此,豪飲不為酒困者,唯孟嘗君。」

「不不不!」孟嘗君聞言是搖頭:「善酒不亂者,前有張儀,後有魯仲連。捨此二人,酒人不足論。」這次卻是蘇代驚訝了:「張兄不消說。這魯仲連卻是何人,竟與張兄相比,田兄此敬重?」孟嘗君哈哈笑:「千駒魯仲連,蘇代卿竟不知,當真是孤陋寡聞。」蘇代悠一笑:「我既不知,便是千駒尚在馬廄,是了?」孟嘗君笑:「則一旦廄展蹄,此人便叱吒風雲了。」蘇代思忖:「此人當是齊國名士,否則,孟嘗君不會此。則此人官居何職?身在何署?我竟一無所知?」孟嘗君「啪!」的一拍長案:「這便是千駒奇了,不做官,不愛錢,高節志,專一救急救難。」蘇代揶揄笑:「不做官不愛錢,又救急救難,除了墨,還有了二人?」孟嘗君沒有理會蘇代的懷疑譏諷,竟是感慨長嘆:「嗚呼!與魯仲連相處,我等直是污泥濁水!」蘇代這才認真來,肅拱手:「田兄有此比,足見此人必是奇偉士,願聞其詳。」

孟嘗君飲一爵,便侃侃說了魯仲連的故:

即墨城魯國移民。了齊威王時候,即墨魯氏已經了一個很的部族。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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