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孤城血卜 第一節 古老鐵籠保全了田氏部族

齊王被殺的消息迅速傳開,三千齊國頓時崩潰了!

臨淄陷落,國人已經深為震撼。則,國王帶著一班臣與嫡系王族畢竟已經安逃,活著的邦國權力依完整,庶民精壯還在國內逃亡,尚沒有量流散他邦,國王惕厲奮發立定抗燕旗,萬千齊人便會潮水般匯聚來,安知不會一反危局?儘管齊人對己的這個國王積怨甚深,但在這國破亡的危難時刻,對燕軍的恐懼與仇恨已經迅速沖淡了往昔的怨恨。畢竟,舉國離亂時,國王的存在就是邦國的希望。今,國王竟被殺了,無人取代的纛旗轟倒了,齊人何不震驚萬分?更有甚者,齊王還是被齊國人在齊國的土千刀萬剮的!別說春秋戰國沒有過,就是三皇五帝今,這是頭一遭。縱暴虐無桀紂,是個亡國身死已。但為君王,哪個被己的子民一刀一刀碎割了?這亙古未聞的消息,震動了君王,更震坍了齊人的神。人們茫無措了。齊王不該殺麼?該殺!齊王該殺麼?不該殺!該殺不該殺殺了,城沒有了,園沒有了,國王沒有了,臣與王族星散了,所有的城池不設防了,這還有齊國麼?懵懂已經麻木的國人們便開始了遷徙一般的舉國逃亡,逃往邊境,逃往他國,逃往一切沒有被燕軍佔領的城堡山鄉。無論逃向何方,總是不落在為復仇來的燕軍手裡。

田單聽這個消息時,已經在東的路途了。

燕軍一進濟西還沒開戰,田單已經與魯仲連分手回了臨淄。一進府老便來稟報:已經督促執、僕人將全部財貨裝載妥當,族人們已經聚在了府中園林等候,單等他一回來便立即星夜離開臨淄前往梁。田單卻一句話沒說,便匆匆進了書房,竟是良久不見動靜。暮色將至,族人們不禁便著急了。田氏舉族久為商旅,除了合族公產的外國店舖,是殷實富戶,走遍不愁生計,離開這即將滅頂的戰亂,興旺便將依伴隨著田氏。惟其此,田氏離齊是舉族公決的既定策,承襲族長的田單從梁回齊,為的是帶領族人安轉移。

「總,」老輕步走了進來,「族人們等著呢。」

「老,你是老齊人了。」田單回過身來,「當此時,田氏該走麼?」「——」白髮蒼蒼的老卻是愕無語。

「擊鼓聚族!」田單斷揮手,「我有話說。」

齊人尚武,族聚集便有軍旅法度。石亭的鼓一響,散亂在府中的族人便迅速趕來,在片刻間,合族近千人便在後園池邊的竹林草間聚齊了。田單踏池邊那座假山時,族人們卻驚訝睜了眼睛。素來一身袖長衣的田單,此刻卻是一身棕色皮製軟甲,手中一口長劍,腳一雙戰靴,差一領斗篷一頂銅盔,便活生生一個威嚴將軍。

「凡我族人,聽我一言,後舉族公決。」便在族人們驚訝疑惑時,田單一拄長劍開口了,「田氏雖則商旅,卻是王族支脈,齊國望族。當此邦國危難際,田氏若離開臨淄,縱商旅興旺舉族平安,卻是於何安?」「族長意,卻是何?」一個族老嘶啞著聲音問。

「田單意,」田單慷慨激昂,「我族興亡,當等待國運定。若齊軍戰勝,邦國無憂,田氏便離齊。若齊軍戰敗,田氏便當與邦國共存亡,與國人共患難!」

暮色蒼茫中,族人們沉默了。對於早早已經做遷徙準備的族人們來說,這實在是一個乎意料的突兀決斷。百年來,從這一支田氏從官場朝局游離來走商旅路,田氏一族就對國保持著久遠的淡漠,六代相傳,竟從來沒有過一個人做齊國官吏。時間長了,「在商言商,國與我無涉」便了田氏族人的傳統規矩。無旁騖且不乏根基,精明的田氏商旅便蓬蓬勃勃發達了來。齊威王來,齊國總是巧妙躲閃著中原戰國間的恩怨糾葛,沒有在本土打過一次慘烈的仗,國勢便是蒸蒸日。及至這個齊王即位吞併宋國,齊國竟是一時極盛,齊王還做了與秦王對等的東帝。此一個強勢邦,根本無須奔波商旅的田氏關照,田氏的商旅業恰恰在這時達了極盛期。許當真應了那句老話,盈縮期不測。

倏忽間,齊國莫名其妙亂了,情了。田氏這個年輕的族長似乎在悄悄改變著田氏傳統,變了一個秘密與聞興亡的人物。則,儘管田單與魯仲連及孟嘗君的過從在族中人人皆知,但族人們卻將這些年輕族長的名士做派,誰沒有仔細過會對族人族業何何。今日這一突兀決斷,卻頓時使族人們對眼前這個撲朔迷離的族長清晰來——田單不是正宗的恪守祖制的田氏商人,他將田氏的商旅命運綁縛在邦國興亡!這是商旅族的正麼?

雖則有些不舒坦,田單的一番話卻是正氣凜無辯駁。雖是久在商旅,田氏族在商人中總保持著一種驕傲的王族老國人的驕傲,與異國同行但說齊國,便離不開一句開場白「田氏代齊來何何」。今國難當頭,族長的話當真不合我?突,一個年輕的聲音從人群中飛了來:「族叔說對,田氏與邦國共存亡!」立即便有一片後生應:「!留打仗,見見戰場!」人群便哄哄嗡嗡相互議論來。

此時色已經黑了來,府中風燈早已經收拾了來,族人們便點了原本準備走夜路的火,竟將池邊照一片通明。坐在最前面石墩的幾個族老連忙聚一低聲合計,說一陣,便見幾個老人一齊站,一齊將手中竹杖抱在了前。「肅靜,聽族老說話。」田單高聲一句便對著老人一拱手,「族父請。」老人卻是壯碩健旺,竹杖篤的一點便跨了池邊一方石:「老夫等幾人商議了一番,為田單所言極是!田氏雖則久為商旅,畢竟王族國人。軍壓境,國難當頭,豈在此時一走了?國勝則走,國敗則留,方顯田氏本色!」「族老議決,族人為何?」田單高聲問了一句。

族人們火齊舉,便是一片高喊:「國勝則走!國敗則留!」

「!」田單一舉長劍,「今日,田氏舉族軍法定行止。這座府邸便是合族營,各軍帳駐紮,做行準備,隨時聽從號令行!」

「嗨!」池邊近千人竟是一聲整齊的吶喊。

片刻間,田單府邸便了一座奇特的軍營,池邊草林木假山廳堂院落,處紮滿了帳篷。商旅生涯原本便是四海遊走的生計,旅途結帳野居更是常便飯,一時各分頭動手,各色帳篷便在火迅速立了來。田單令,原本裝的兵器車輛全數打開,長劍分發精壯,短劍分發少年與女眷,一百副機發硬弩分發給曾經修習過強弩術的技擊士。兵器分派完畢,田單便將尋常護送商旅的三百名騎士與族人中持有長劍弓弩者混合,編了一支六百人的「族兵」,分做六個百人隊,每隊五十名騎士、四十名長劍步卒、十名機弩手,便是一個精悍完整的戰場單元。另外四十名機弩手配備了戰馬,與商社百騎則編一支「飛騎策應隊」,由田單親率領。

這商社百騎與護商三百騎,是從咸陽與梁的齊國商社專程趕回臨淄護送遷徙的,騎士卻沒有一人是田氏族人,全部是田單在商旅中收留的難民精壯訓練,騎術精湛武技高超,曾被魯仲連次「借」,實在便是一支職業騎兵。從燕軍舉攻齊的消息傳開,田單估量情勢,便重金遣散這些騎士。騎士們卻是慷慨激昂,立誓「與總共安危!」田單反覆思忖,縱是遣散,騎士們是無歸,倉促間卻何處立身?便與騎士們商議將他們暫時編田氏兵,但有機會,便將他們送入齊軍建功立業。騎士們是興奮,異口同聲一句:「刀兵來臨,我等跟定總便是!」正是有了這四百名勁健騎士,田單才舉一反三,將族人精壯與騎士混編軍,一支輕銳兵便立時就。軍定,田單立刻聚集族老並各長,一番細密商討,將全族分了六支車行部伍:財貨糧食與老幼女眷全部車,五十歲男子則全部充當馭手,每部一個百人兩翼夾持護衛。方略商定,族老與長們立即行動,一個時辰方過,各隊人口便編排就緒。三更後,田單一聲令:「所有車輛,全部安裝鐵籠!」

田氏商旅族,合族各色載貨車輛兩千餘。此刻集中貨倉車馬場的,卻是六百輛異常堅固寬車身車輪全被鐵皮包裹的牛車,其餘輕巧車輛全數被裁汰。尋常時日,這種車輛專一的運送鐵料鹽包,由兩頭肥壯的黃牛駕拉,最是吃重且耐顛簸馳驅。饒是此,田單還是早早便給這種牛車打造了一件物——鐵籠。

鐵籠者,籠住車軸鐵器。外有一尺鐵矛狀籠頭,根部卻是一個厚有三寸帶有十個釘孔的圓形鐵殼,卡在車軸頂端,十個鐵釘牢固釘在車軸,便與整個車軸結為一個整體。尋常商旅車隊互不相撞,鐵籠無。則若是千軍萬馬的戰車戰場,這鐵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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