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雄傑悲歌 第五節 一錯再錯 雄傑悲歌

兩年征戰,趙雍軍又一次令震驚了。

西路軍由老將廉頗統帥,再次激戰匈奴,將匈奴部族一舉驅趕陰山北千餘,雲中郡徹底穩固,秦國默認了壓在雲中秦長城外的趙國雲中郡。這便是令震驚的最原因——強悍的秦國一次在趙國的胡服軍面前保持了守勢,趙軍強卻是何人堪敵了?北路軍由老將牛贊統帥,半年中,一舉將林胡東胡及樓煩北逃殘餘勢力驅趕北海外的茫茫叢林。趙國代郡驟擴三千,將陰山草原與東部岱海草原連了一體,趙國的胡族人口增,兵員充足,人強馬壯!東路軍則是趙雍親統帥,三個月便攻了燕國漁陽郡的二十三座城堡,沽水北悉數為趙。南路軍六萬,由王子趙章為將,國尉樓緩副,一舉攻滅殘存中山國,趙國西部廓清,直接與秦國晉陽接界。班師日,趙國已有軍六十三萬,疆土六千餘,人口千萬眾,為僅僅稍次於秦國的超強戰國。

班師邯鄲論功行賞,主父了一特詔:王子趙章,爵封安陽君;擢升右司過田不禮為安陽君封相,領封民政。

詔書一,舉朝臣便騷動來。

肥義此時已經是開府丞相,見主父突加顯赫爵位與趙章,便是憂慮重重。這日正在書房思忖,否正式書剖陳利害防老主父再有血來潮舉,相府主書李兌卻輕步走了進來。主書者,統領丞相府文書典籍務,由國君任命首席文官。李兌正在中年,頗是精明強幹,進書房便是一躬:「相國憂思,莫非為安陽君乎?」

「子有建言,入座明說便了。」

「相國明察,」李兌輕步掩書房厚重的木門,才回身席坐於案前低聲,「李兌為,王子章復,將有禍於相國,相國宜早做計議。」

「禍?老夫何沒有覺察了?」肥義悠一笑。

「我近聞:王子章密結邊軍將士,羽翼將,禍在不測時。」李兌先撂一個秘密消息,接著正色說開,「王子章外謙實則強壯志驕,若無慾,連結黨羽何來?主父又封田不禮相安陽,安知不是王子章所請?田不禮為人,機深沉且殘忍殺。此兩人結謀,不久必生亂。相國若不早設避禍策,誠恐晚矣!」

「子謀,計將安?」肥義依舊是悠一笑。

「稱病辭朝,舉薦他人為相。」

「舉薦何人?」

「公子素有根基,保相國無。」

肥義黑臉一沉,雙目驟凌厲的光芒,卻又倏忽收斂,正色長嘆一聲:「李兌啊李兌,老夫雖不知你在為何人遊說,卻請你傳回話:肥義已經對盟誓,且已載入煌煌國史,豈貪圖保貽誤國?諺云:死者復生,生者無愧。危難見忠節,國亂明赤。彼雖有謀,肥義卻不敢捨義苟且偷生!」

李兌驚訝肥義,竟是驟哽咽來:「諾,相國為了。我見你,此一年!」說罷便扶案站了來拭著眼淚了。肥義聽著這莫名其妙讖語,著這勢涕泣的滑稽模樣,不禁便是哈哈笑:「怪矣哉!老夫萬莫,主書竟有巫師才!」

沒過幾日,便有府吏密報:主書李兌頻繁入公子府邸,公子封已經開始隱秘招募兵了!一聞李兌與公子連結,肥義便體清楚了其中奧秘。這公子便是王族最有根基的老派將趙,便是趙雍胡服騎時的那個一門檻。不知是當日太子趙章防範趙,還是趙蔑視太子趙章,反正這趙與趙章間素來是冷淡極。當初罷黜太子,趙氏王族臣沒有一個人來說話,十有八九便是趙的根由。今李兌為趙做說客,肥義讓相國於趙遭拒絕,趙李兌還做何圖謀呢?肥義素來機警縝密,立即覺察了某種隱隱約約的危險在迫近!凡此等謀劃人,必是慾極盛,絕非為人謀劃,為己圖權圖利,縱他等公打護衛新趙王的旗號,不與他等聯手,須立即有己的籌劃。

說動便動,肥義立即進宮找執掌王室務與國王行止的御史信期,將近日諸般異常及己思慮備細說了一遍,末了吩咐:「目務,在於保王。今日,無論何人召新王宮晤面,須老夫先知後行!」

這信期原本與肥義同根,是已經消散解體了的草原「肥」族人。肥義族赤族為姓,信期祖卻是改了中原姓氏,從軍立功爵入朝。十年前,信期做了肥義府邸職掌機密的司過主書。肥義做了攝政相國後,便將信期舉薦給新王趙何做掌宮臣。信期機警幹練,極是聰敏,一聽便知就裡,竟是由衷讚歎一句,相國義高風!信期敢不從命?

便在肥義謀劃應變時,趙國朝局卻乎意料平靜了。趙一方再沒有任何動靜,安陽君趙章回了封,主父趙雍依舊帶著那支精悍的馬隊巡邊了。此一年有餘,肥義便漸漸淡漠了緊張的緒。

次年春四月,卻是趙國盛會,臣服趙國的草原部族,被遷雁門郡山的中山、樓煩的王族後裔,一齊來邯鄲朝貢。在趙國近兩百年的歷史,這是一次戰勝國的位接受臣服部族邦國的禮儀朝拜,是朝野歡騰。還在三月,主父便發來羽書詔令:屆時他將趕回邯鄲,趙王當舉行朝禮接受朝貢。朝禮,本來是夏商周三代子接受諸侯歲貢的最盛典禮。其時諸侯治,子王室與京畿主依靠王畿的賦稅供養,諸侯的朝貢不做定數,但本邦特產獻來便算。雖則朝貢不是賦稅,沒有定數,但朝貢禮卻是每年必須進行的。因為這是臣服子的最主形式。有諸侯國與所有臣服邦國歲歲來朝,這才意味著子威權的穩固存在。若不行朝貢,便被視為「不臣」邦,子便行征伐權,直你重新恢復稱臣朝貢。這種古老的朝貢制是諸侯制的最主紐帶,它隱藏了華夏人的一個古老傳統:輕財貨經濟利,重權力從屬名分;富則貢,窮則少貢,但不不貢。了戰國世,各國均是舉國一體治理的郡縣制,集權程度雖有差別,封制還沒有徹底消失,但無論何,這種朝貢制早已經是蕩無存了。但是,在中原國與周邊遊牧部族的關係,朝貢制還是依稀存在著遠古的影子。秦國與楚國,曾經朝貢制維繫著因戰敗臣服但又不徹底化入本土的遊牧部族、山部族。

趙國擴邊,除奪取燕國漁陽郡的一部分,征服的全數是胡邦——中山、樓煩、匈奴、林胡、東胡等。趙武靈王對所有這些征服領土,分做三種處置:燕國土化入本土;留在已征服草原的遊牧部族,則行朝貢制不納賦稅;對中山樓煩這兩個半農半牧國,則滅其國全其王室,將兩國王室部族遷入趙軍牢牢控制的山,同時行朝貢制。趙雍打完仗的兩三年來,便是在孜孜不倦周旋這件「化邦」計。惟其此,才有了這戰後一次朝貢典。

這時,正是趙雍做主父的四年初夏。

那日朝破例在王宮廣場舉行。暖風吹拂,晴空艷陽,少年趙王高高坐在十六級白玉階的王座,接受著魚貫過的臣服首領、各國特使、趙國封君臣的朝拜,司禮臣高聲念誦著貢品禮冊,樂師吹奏著宏悠揚的頌曲,兩廂朝臣四面甲士及廣場外人頭攢動的萬千國人不斷呼喊著「趙王萬歲!」,使這個少年國王當真子一般無尊榮。

趙雍沒有露面,他隱身在距王台外圍三丈高的一架雲車,卻是興奮比己坐在王座還沉醉。是他開創了此宏的基業,又是他眼著兒子登了王位,趙國後繼有人,趙國將更加強。人生若此,夫復何求?便在這沉醉時,他的卻猛顫抖了!

最後是趙國封君的朝貢禮。安陽君趙章是王族嫡封君,走在一位。曾經是何等丰采爍爍的太子趙章,今日卻一身布衣一頂竹冠,索索顫抖著躬身匍匐在,對著王座的少年弟弟叩頭禮拜,其寒瘦萎靡竟是那般憐——頃刻間,便一盆冷水潑火紅的炭團,趙雍的牙關絲絲響,頹一靠,雲車圍欄竟是喀啦一聲響!

當晚,主父的篷車便在馬隊護衛轔轔駛入相國府邸。

「肥卿,我有最後計,需你全力襄助。」進書房,趙雍便是當頭一句。

「老臣願聞其詳。」

「趙章初罪,原是錯斷。趙章領軍,又建滅國功。老夫意,立趙章為北趙王,專拓邊,使趙國更為強。」但見肥義,趙雍便是粗豪不羈全沒有絲毫矜持勢。

「——」肥義驚訝瞪了一雙老眼,彷彿不認識面前這個鬚髮同樣花白的壯猛老國王了,「主父意,是毀滅趙國了?」

「哪裡話來?」許是不塌實,趙雍竟是呵呵笑了,「雖是兩王,並不分治,何危言聳聽?」

「老臣縱死,不敢從命。」肥義面色鐵青,「古來,無二日,國無二君。既是兩王,何不分國分治?趙國兩分,必戰端,兩百年趙國便毀於一旦!主父血火歷練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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