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遠交近攻 第二節 咸陽冬雷起宮廷

入冬一場雪紛紛揚揚落時,東討軍班師了。

與往班師一樣,主力軍一入關便回歸了藍田營,等待王命特使專行犒賞,統軍主帥則率領全部將領與六千鐵騎直入咸陽,代全軍將士行班師典。按照法度,秦王將率城群臣郊迎於十長亭,民眾會發攜帶各種食物湧城來歡慶勞軍。這便是歷久相傳的「簞食壺漿,迎王師」,是任何征將士一嚮往的班師盛況。則,所有這一切這一次沒有發生。當旌旗招展的將士車騎披著紛紛揚揚的雪花隆隆行進十郊亭時,有秦王特使一車當,當場宣讀秦王詔書:軍東討,勞師無功,各領軍將立即回歸藍田營,待將軍白號令,其餘將士官佐一律回歸本署!

「豈有此理!」統率軍的穰侯魏冉頓時勃怒,「王稽矯詔,給老夫拿!」

「穰侯明察,」王稽卻是不卑不亢,「城咫尺,王印鑿鑿,一個謁者何矯詔?」

魏冉略一思忖,便斷令:「拿王稽!華陽君率諸位將軍先歸藍田營,老夫擇日便來行賞!」華陽君羋戎與領軍將們一陣愣怔顧盼,終於回身策馬了。魏冉的臉色陰沉怕,「高陵君涇陽君各率三千鐵騎,隨老夫入咸陽,但有攔阻,聽老夫號令行!」原本駕著戰車準備堂皇接受盛儀典的高陵君與涇陽君,此時卻是游移不定,竟吭哧著不敢奉命。魏冉頓時暴怒喝:「此懦弱何體統!老夫唯清君側,爾等不從便!」高陵君涇陽君相互一眼,答應一聲「遵命!」便各一揮令旗駕著戰車隆隆分開。魏冉腳狠狠一跺:「號角齊鳴!飛車入城!」中軍司馬令旗一劈,牛角號驟,魏冉的六馬型戰車隆隆驚雷般當先衝,左右各三千鐵騎展開,巨的煙塵激盪著飛揚的雪花,風馳電掣般捲向咸陽。

巍峨的咸陽在初冬的風雪中一片朦朧。當煙塵風暴捲過寬闊的渭水白石橋撲咸陽南門時,魏冉不禁驚愕了——咸陽城頭旌旗密佈,各式弩弓在女牆剁口連綿閃爍,中央箭樓赫排列著二十架型連發機弩;城一字排開二百輛戰車,洞開的三座城門中赫閃現著猙獰的塞門刀車;戰車後便是兩個列於城門兩側的步戰方陣,一氣勢便是最精銳的秦軍銳士;戰車後的兩個方陣間,卻是兩個鐵騎百人隊簇擁著的一員將與一位生疏文臣。

魏冉久做丞相,深知咸陽城防一,但有準備,休說己這六千鐵騎,便是十萬軍奈何不這座金城湯池。驟間魏冉急,不及細便從兵車站來一聲喝:「蒙驁!你反叛麼?」蒙驁未及說話,便聞一陣笑,那位生疏文臣揚鞭直指:「穰侯何其滑稽!此話本當我等問你,你倒反客為主!」

「你是何人?敢對老夫無禮!」頃刻間,魏冉便冷靜了來。

「稟報穰侯,」將蒙驁在馬一拱手,「此乃新任國正監、勞軍特使張祿人。」

魏冉頭驀一閃,廷尉乃重臣職,沒有他的「舉薦」秦王竟敢突任命,分明便是朝局有了突變化,當此際,進入咸陽才是一務。念及此,魏冉便是一聲冷笑,「個廷尉,此勞軍麼?」

「敢問穰侯,捕特使、鐵騎壓城、視君命同兒戲,有此班師了?」對面張祿卻是一聲冷笑。

「太有法:國政但奉本相令!」魏冉聲色俱厲,「王稽詔書未辨真假,分明有人挾秦王亂國,老夫緊急還!」

「穰侯謬!」張祿揚鞭又一指,「秦法刻於太廟,懸於國門,幾曾有太法?穰侯若不立即開釋秦王特使,便是謀逆罪!」

魏冉面色鐵青,向後一揮手:「放了王稽。」轉身便厲聲一喝,「張祿!老夫還面君,你敢阻攔,便是亂國罪!」

「穰侯差矣!」張祿高聲,「未奉君命,豈帶鐵騎入?六千鐵騎渭橋南紮營,穰侯還面君!」

魏冉氣嘴瑟瑟發抖,卻是無奈何,片刻思忖間冷笑:「,老夫回頭再與你理論。」轉身高聲令,「高陵君率鐵騎橋南紮營!涇陽君並幕府人馬隨老夫入城!」高陵君愣怔片刻,終於劈令旗,率領六千鐵騎向身後渭橋退,魏冉身邊便留了中軍幕府的護衛並一班司馬與涇陽君護衛隨從等,總共約千餘人。

及至高陵君鐵騎退過渭水橋,便見蒙驁一劈令旗高聲一喝:「南門通開啟!」頃刻間車聲隆隆馬蹄沓沓,兵車刀車騎士俱各兩列,一條直通城門的豁便在眼前。魏冉二話不說,腳一跺,六馬兵車便轟隆隆飛馳進城了。

丞相府在王宮正南最寬闊的長陽街東側,距王宮南門不過兩箭,原是少有的顯赫段。兵車一路駛來,魏冉便覺今日長陽街是異常。這長陽街雖無國人商市,高車駿馬卻是最,尋常時日無論嚴冬酷暑夜半更深,有朝臣車馬與諸般吏員從這裡穿梭般進王宮,一日十二個時辰,絕無車馬銷聲匿跡時。則今日,除了漫飛揚的雪花冰涼撲面,長陽街竟空曠深山幽谷一般。透過朦朧雪霧,依稀見王宮南門關閉了,灰色的宮城箭樓兩片黑濛濛長矛叢林觸目驚。顯,丞相府通向王宮的寬闊已經被封閉了。剛回府中老便來稟報,說護衛軍兵已經換了另外一個千人隊,府中幾位主屬官幾日不來理了,府中楚人子弟逃亡了一百人。魏冉聽怒火中燒,畢竟已經明白了態的峻迫,急切間一時無對,在廳中焦躁轉悠。

「穰侯當立即面君,扭轉危局。」涇陽君終於一次開口了。

「不行。」魏冉已經冷靜了來,揮手讓一班吏員僕役退,「嬴稷已經與老夫擺開了架勢,勝負不見分曉,他便不會面。這子有耐,老夫太曉了。」

涇陽君低聲:「我一路來,那個張祿機斷利口,定是突變主謀!」

「有何手段便說。」魏冉知涇陽君曾執掌黑冰台,頓時一亮。

「除卻張祿,釜底抽薪!」

「若行暗殺,便須一擊功!否則,便連迴旋餘沒有了。」

「除非張祿當真有庇護,否則斷無不!」

「有此手段,老夫便是奇正相輔。你奇,老夫正。」

「穰侯是說,聯手武安君?」

「。」魏冉步履從容轉悠著,「數十年來,老夫鼎力扶持白,與情意篤厚。白面,秦國軍便堅磐石。嬴稷不動軍壓我,老夫縱讓些許權力,我等還是局底定。你為何?」

「是!」涇陽君欣拍掌,「武安君素有擔待,四十萬軍奉若戰神。他面君論理,秦王不見見。是,武安君此次不隨穰侯東討,卻有些蹊蹺。」

「這便是你不知白。」魏冉篤定笑了,「白不征綱壽,原是政見不同。當年胡傷攻趙,白與老夫亦有歧見,則並未損及老夫與白情誼,至今一樣。從秦國局說,白歷來明白說話,認為老夫與其聯手征戰最為力!是了?」

「有理!」涇陽君急迫,「那便不宜遲,今夜立即兩面動手,我這便回府!」

「!你先走,片刻後老夫車。」

涇陽君匆匆了。等半個時辰,色已經完全黑了來,庭院中已經是白茫茫一片,魏冉才吩咐備車門。駛過空曠的車馬場進入長陽街南拐,再過兩條巷便是武安君府邸了。石板路面已經有了兩三寸厚的積雪,轔轔軺車竟變悄無聲息,片刻便駛了長陽街南口,卻有一隊長矛甲士赫橫在當街,喝令軺車退回!魏冉頓時怒,老夫穰侯開府丞相!何等鼠輩敢攔截老夫!對面一員帶劍將軍卻高聲回,奉命定街,王宮外長陽街非國君詔書夜不放行!魏冉急,霍從軺車站鏘鏘抽腰間古劍,這是宣太親賜王劍,老夫有生殺予奪權!誰敢攔阻?衝將過!

誰知話音未落,對面將軍已經一聲喝,結陣抗車!便見一排粗的鹿砦在飛雪中轟隆隆拉開,一片黑色盾牌便橫在了鹿砦後,長矛森森伸堪堪封住了街口。魏冉不乏戰陣閱歷,一速度陣勢,便知這是秦軍步戰主力銳士,不是咸陽城防軍,此等結陣休說一輛軺車,便是一輛兵車是徒碰壁。魏冉頓時冰涼,秦軍主力入,非將軍持秦王兵符不調遣,莫非白已經被嬴稷拉了過?抑或連白兵權被剝奪了?當此非常期,有忍耐一時了。念及此,魏冉一跺腳,回車!軺車便原一個轉彎折回了丞相府。

此時的武安君府邸卻是一片靜謐,惟獨書房窗櫺的燈光映白與范雎的身影。

離宮三日,范雎為秦昭王推的一謀便是「固幹削枝,鞏固王權」。范雎詳盡剖析了秦國變法歷史,陳述了「法度王權最高,王權不行,法度必亂,法度亂則新法必亡」的法學說,一針見血了斷語:目四貴分權、政門、頭治國的亂象,秦國非但根本無法凝聚國力與趙國抗衡,且有迫在眉睫的內亂危機!秦昭王固憂國,但說內亂危機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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