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犯難了，趙括在行轅帳反覆轉悠著揣摩著，竟總是不決斷。
趙括難，在於選定一個確定的進攻方位。斥候反覆密探，證實秦軍主力集結在老馬嶺營壘與丹水南三陘營壘，西部沁水營壘不是重兵；秦軍丹水營壘已經北進三十，與另兩營壘隱隱形了三面照應，似乎給趙軍留了黨東部的迴旋帶。從勢，趙軍在長平關外與丹水兩岸已經集結了五十餘萬軍，背後又有十萬軍防守百石長城營壘，軍退路及與邯鄲糧的暢通是完全靠的。說來，趙括不是全部放棄了防守，是在確保背後營壘的前提，集中南路軍攻秦，態勢是進攻退守，不失為完善方略。更重的是，秦軍總兵力是五十餘萬，與趙軍體相等。趙括精熟兵法經典，回憶一番，誰沒有對軍力對等時的戰法有過論述，記的有《孫子》一句「敵則戰」。《孫子》此句，說恰恰便是兵力對等時設法戰勝！就是說，對等時最體現「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根本就沒有拘泥一戰法，唯有一點是明白無誤的，這便是戰勝敵方！趙軍長原是輕銳猛攻，若充分施展舉進攻，便有極優勢。《孫子》又云：十則圍，五則攻，倍則分。據此論斷：秦軍兵力既不包圍趙軍，不進攻趙軍，更不分割趙軍；但決戰，便有三種情形，或對峙互守，或相互進攻，或一方主動進攻；時至今日，兩軍對峙已經三年，秦軍依沒有進攻態勢，剩的便有趙軍猛攻了，否則便是永遠在黨對耗。趙括對秦軍戰略意圖的判斷正在於此：名將不在，攻取黨沒有勝算，便長期對峙，國力拖垮趙軍！敵所，我不為。秦軍久拖，我便速決，否則，趙國陷入泥潭便是甚不做，二次變法更是夢了。
方略既定，剩的便是進攻時機與進攻方位了。反覆思忖，趙括將開戰日期定在了八月初日。此時白日晴空萬，夜來卻是月黑風高，晝夜皆對攻方有利。則，這一拳打向何處才打最為響亮？趙括卻是頗費思量。
「稟報將軍：斥候營總領急報！」
中軍司馬急促的聲音使趙括恍醒悟，一揮手便坐了帥案前。斥候營總領匆匆進帳便是一躬：「稟報將軍：我營斥候喬裝老韓民進入秦軍營壘，探老馬嶺新建了六座糧倉，隘口處有重兵佈防！我斥候在山中帶回一個老韓藥農，熟知糧倉四周形！」
「請老人進來。」趙括平靜吩咐一聲，便站了來步帥台，對著走進來的乾瘦的白髮老人便是一拱手，「老人，請入座。來人！軍食一案。」片刻間一案軍食便抬了進來，老人說聲謝，便狼吞虎嚥吃來，馬奶子乾黃米飯團竟一股腦兒掃了進，末了便是抹著嘴角一聲長嘆，秦人虎狼，餓煞老韓人！趙括問糧倉，老人便擺案碗筷盤盞做比方，細細將六座糧倉的山勢水流形說了一遍。趙括才思揮灑，當場便木炭在木板畫了來，老人直是嘖嘖稱奇。送走老人，趙括一番轉悠揣摩，不禁便是放聲笑來。
太陽初升。薄霧尚未消散。長平南的趙軍陣動了。
這是趙括的一波試探攻勢。中央步軍十萬，兩翼騎兵各五萬，總共二十萬紅色胡服軍，便秋色中的楓林，火紅火紅。中央方陣是趙括的攻堅主力——分做三個梯次的步軍方陣：一梯次三十列每列千人的牛皮盾牌彎刀兵，二梯次三十列每列千人的長矛投槍手；三梯次三十列每列千人的強弩弓箭手。此九萬人方陣後，便是趙括親統率的一萬最精銳的刀矛兩備的步軍與那個千人飛騎隊。方陣兩側各有一座三丈餘高的望樓雲車，獵獵飛動著巨的「趙」字紅色纛旗。兩翼騎兵盡皆陰山胡馬，人各一口長刀一張彎弓，千騎一旗，部伍極是整肅。二十萬軍後，便是分駐長平關南北的兩營三十六萬主力軍。何投入這三十餘萬主力，趙括視今日一次攻勢戰況定。畢竟初次戰，孤注一擲是沒有必的。
一陣嘹亮勁急的號角，秦軍營壘的軍動了，漫漫黑色同遍野松林。陣勢，秦軍體是二十餘萬，連陣式與趙軍體相同，兩翼騎兵中央步兵。這是實力堪堪抗衡風格卻是迥異的兩支軍：秦軍是堅甲重兵，步卒是又窄又高的烏鐵盾牌；趙軍是輕銳靈動，牛皮盾牌又又圓；秦軍是闊身短劍，趙軍是彎月戰刀。兩翼騎兵不同，在於秦軍鐵騎戰馬有護甲，騎士是鐵甲長劍背負長弓，趙軍騎士卻是輕便的緊身胡服牛皮軟甲。秦軍中央縱深處的雲車一面黑色纛旗，書一個斗的「王」字。王齕立馬雲車，輕蔑望著趙軍是冷笑。秦軍陣隆隆推進時，陣後卻是煙塵，加薄霧遮掩，老馬嶺營壘竟是完全被湮沒在煙塵秋霧中。
趙軍陣中便有一將高聲：「將軍，秦軍後陣不清，須提防有詐！」望樓雲車的趙括一擺手冷笑：「煙塵向我方飄動，秦軍增加兵力已。任何詐術，擋不雷霆萬鈞一擊！」說罷舉手中令旗，喝一聲：「！」令旗便斷劈。
陡間，鼓聲號角，雲車纛旗在空中不斷向前掠動，兩翼紅色騎兵頃刻發動，山呼海嘯般向對面松林捲包抄過。中央步兵方陣則跨著整齊步伐，山嶽城牆一般向前推進，每跨三步必聲喊「殺！」竟是從容不迫的隆隆進逼。
與此同時，王齕手中令旗劈，淒厲的牛角號聲震山谷，秦軍的兩翼鐵騎山呼海嘯般迎擊來，中央重甲步兵同樣是無阻擋傲慢闊步，彷彿黑色海潮平捲來。
終於，兩軍陣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響徹山谷，若萬頃怒濤撲擊群山！闊劍與彎刀鏗鏘飛舞，長矛與投槍呼嘯飛掠，密集箭雨鋪蓋，沉悶的殺聲與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顫抖！這是戰國世最強的兩支鐵軍，曾擁有常勝不敗的煌煌戰績，有著慷慨赴死的猛士膽識。鐵漢碰撞，死不旋踵，猙獰的面孔，帶血的刀劍，低沉的嚎叫，瀰漫的煙塵，整個山原被這種原始搏殺的慘烈氣息所籠罩所湮沒——
約半個時辰，望樓雲車的趙括眼睛驟亮了。遙遙，紅色趙軍顯在緩慢進逼，黑色秦軍已經開始向後蠕動！趙括興奮聲音顫抖了：「旗將令：中軍策應動！一舉破敵！」隨著紅色纛旗猛烈擺動，雲車四周的一萬最精銳步軍呼嘯吶喊著撲入了戰陣。
艱難死戰的黑色秦軍漸漸退煙塵邊緣，眼就被紅色浪潮淹沒了。趙括在雲車終於綻了一絲笑容，兀喃喃讚歎著：「秦銳士真鐵軍，竟與我相持一個時辰。」正在此時，卻見秦軍後陣煙塵中殺聲，衝兩支騎兵，殺入紅色黑色合點，秦軍步兵竟從生死搏殺中脫離接觸，紛紛隱沒在煙塵中。
趙括臉色驟一沉，對身旁中軍司馬一聲叮囑：「你來掌旗，立即調遣長平主力參戰！」便飛身跳望樓，靈猿般飛步了雲車，飛身馬一聲高喊：「千騎隊掩殺——！」那支一色林胡野馬做戰馬的精騎便風馳電掣般撲向了無邊的煙塵中。
黑色秦軍在煙塵掩護邊戰邊退，旗幟陣形已經散亂不整。趙軍士卒眼見將軍飛騎隊一馬當先，頓時一片歡呼雷動，遍野吶喊著便追了。秦軍雖在撤退，卻是殺一陣退一陣，那「王」字旗總是時隱時現飄飛著，眼見又一個時辰過，趙軍雖是步步緊追，卻還是無法包抄全殲這支秦軍。便在此時，遙聞丹水東岸殺聲震馬蹄沉雷動，顯是長平的趙軍主力殺了！陡間，便聞散亂秦軍中一陣淒厲號角，秦軍肆吶喊著：「快跑啊！趙軍援軍來了！」便一隊隊消失在漫煙塵中。
煙塵漸漸散，秋日暮色，眼前卻是連綿橫亙的老馬嶺，沿著山麓便是南北一望無邊的秦軍營壘，蒼黃的山腰旌旗招展，營壘後山谷的幾座糧倉竟是隱隱見。趙軍漫山遍野壓了過來，四野旗號在詢問將軍號令，是進攻還是後撤？
「原紮營！明日攻敵！」趙括一聲令，軍便在暮色中忙碌紮營造飯了。
陸續趕來的各路將正在向趙括稟報戰場清點結果，便聽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在轅門前陡停止，幾名尉步匆匆進帳急報：山口被攻佔的一座秦軍糧倉是空倉，秦軍有詐！趙括思忖一陣冷笑：「將軍便說，何詐有？」為首老尉挺高聲：「末將等為：秦軍敗退，是有意誘我軍入伏！」趙括便有些不悅：「你等是這般麼？」「是！末將等為秦軍有詐！」八名尉竟是異口同聲。趙括臉色更見陰沉：「那你等說，該何對策了？」老尉赳赳高聲答：「立即退回丹水東岸，堅守長平，尋機再戰！」
「豈有此理！」趙括終於忍無忍，「分明是秦軍不敵我軍戰力，何便誘敵？王齕勇鬥狠徒，拋三萬具屍體誘敵麼？一座空倉，有何詐術？秦軍建了六座糧倉，在旬日間裝滿了？老馬嶺，我軍佔優勢，兵力倍敵，縱有詐，奈我何！」
「將軍差矣！」老尉撲拜在，「末將等追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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