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邯鄲異謀 第二節 邯鄲遇奇 慎言慎行

一支龐的車隊在邯鄲南門外的谷紮了營帳。

當呂不韋幾騎快馬進入山谷時,這片營帳已經紮了三日。與押車總管荊雲一聚首,呂不韋便帶著老總與三名年輕執立即清點貨物。暮色降臨時,三百六十四輛馬車全部清點完畢,車貨竟是無一摧折損傷。呂不韋是滿意,當晚便在總帳設宴犒勞荊雲騎隊,全部車伕在月光的草聚酒痛飲。呂不韋吩咐老總發放工錢,每個車伕在約定工錢外再加十枚最實惠的「臨淄刀」。山谷中頓時歡呼雀躍,車伕們舉著酒碗著勁兒喊「少東萬歲!」呂不韋卻是不敢酣暢,飲幾爵,留荊雲與老總照應各方,便己的帳篷裡歇息了。

次日清晨,一輛華貴的青銅緇車轔轔駛山谷,不疾不徐進了邯鄲南門。

此時的邯鄲,與長平戰前卻是另一番氣象。戰後趙國雖元氣傷,但於山東列國的邦卻達了最狀態。鑒於趙國幾乎亡國的慘痛代價,扛住了強秦席捲山東的風暴,列國在合縱敗秦後紛紛對趙國示,除了緊缺物資的援助,便是鼓勵商旅進入趙國。對於一戰打光了六十萬軍,又連續三年遭受秦國猛攻滿目瘡痍的趙國,些許援助實在是杯水車薪。是在山東商旅舉入趙後,趙國才真正死回生漸漸復甦過來。今,邯鄲城內外雖還是處見戰廢墟,但街市易卻是一片生機,店舖連綿車馬川流市聲鼎沸,竟是分外熱鬧。

青銅緇車一進南門長街便避開鬧市,拐進了一條僻靜的街巷,曲曲折折向王宮街來。趙國王宮同所有的宮城一樣,坐北面南,城樓外便是一條林蔭籠罩寬闊幽靜的石板街,顯赫王族臣的府邸幾乎在這條街。奇特的是,這條街東西兩側的樹後卻是斷斷續續的紅牆,竟沒有一座東西府門臨街開。原來這條街是一條車馬,所有的府邸在兩側的十條街巷中。青銅緇車在林蔭行駛一陣,便彎進了東首三條石板巷。這條街巷有一座府邸,氣勢很是宏,巍峨的橫開六間門廳幾乎便與諸侯宮室一般,門廳前立著一柱丈餘高的白玉碑,碑鑲嵌著四個銅字——平原君府。

青銅緇車轔轔駛入門廳對面的車馬場,在入口一個帶劍吏的導引停在了進便利的最合適位置。車方停穩,不待武士馭手回身,白衣玉冠的呂不韋便推開銅包木檔悠車。正在此時,一輛破舊的單馬黑篷車光當光當進了車馬場,向著青銅緇車的旁邊便停車。帶劍吏回身便是一聲低喝:「停役車那邊,不停官車場!」駕車的老人面色漲紅,正爭辯,卻聽車中人低聲一句,便將老馬圈轉,光當光當駛旁邊的工役車場了。

呂不韋奇,便向工役車場打量了一番,見雜亂排列的牛馬車中走了一個清瘦蒼白的年輕人,頭的竹冠暗淡髒污,一領黑袍綴滿了各色補丁,腳步匆匆,卻又顯虛浮猶疑,分明進府邸,目光卻不斷瞟向門兩側的長矛甲士,瞟向矗在門廳台階中央的光鮮門吏。

突,呂不韋中一動,便遠遠跟在黑衣人身後從容走了過。

門吏傲慢揮了揮手,分明黑衣人趕快走開。雖猶疑畏縮,黑衣人卻還是走了六級台階,一拱手尚未開口,門吏便嫌惡吆喝來:「沒見後面有貴客麼?走開走開,橫在中間不覺寒磣!」黑衣人默遲疑片刻,終是走門邊空曠處孤零零站了。呂不韋轉身對跟來的黃衫老者低聲吩咐了幾句,老者便匆匆向車馬場了。

呂不韋走門前剛一報名,門吏的胖臉立即堆滿了笑容:「府君有命:先生若來直入正廳,無須通稟。先生請。」呂不韋悠進府,方入二進庭院,遙遙便聞正廳一片慷慨議論聲。正在此時,一名精幹的書吏迎了來:「政廳有不便,先生請隨我來。」便將呂不韋引領政廳東面的一座屋。呂不韋知,政廳是平原君會聚臣處置國務的殿堂,官員書吏接踵不斷,幾乎便沒有空閒。這片胡楊林中的書房兼客廳,才是平原君會見重客人的所在。

方長廊盡頭,一陣蒼老的笑聲便從屋中飛來:「不韋先生,別來無恙乎!」

「平原君別來無恙。」呂不韋笑應一句,繞過迎門木屏便是深深一躬,「不韋沿途跌宕,比約定期遲三日,尚請平原君見諒。」

「不韋請入座。茶。」鬚髮雪白的平原君靠在坐榻虛手一禮,待呂不韋在左手長案前坐定,便悠笑了,「諺云:千商旅,旬日不約。商非兵,三日期若算延誤,先生便是責過甚。」

「平原君此襟,不韋感佩至。」呂不韋謙恭敬笑著,「我已將趙國歲預訂器物運邯鄲,敢問在何處接?」

「一次運?」平原君驚訝坐直了身子,「各有幾?」

「型雲梯三百輛、雲車六十輛、塞門刀車六百輛、機發連弩一千張、六寸精鐵箭鏃十萬枚、精鐵胡刀六千口,六色共計十萬七千九百六十件。」呂不韋一口報完,毫無拖泥帶水。

「!」平原君拍案方罷卻呵呵笑了,「總金幾何,何未報?」

呂不韋利落答:「歲訂貨價格略高,今歲物價落平。趙國宗兵器生意,當按今歲物價斟酌計,是未報。」

「豈有此理!」平原君哈哈笑,「訂貨價便是價,斟酌計,豈非坑商?老夫一句話:兵器乃邦國命,貨色乘,老夫有加價賞商,斷無減價說!」

呂不韋肅便是一拱:「平原君敬商,不韋何愧對趙國?敢請君一書令,不韋將兵器直接運往巨鹿軍營,經李牧將軍悉數檢驗並試一月,果合意,不韋便憑將軍公書前來結算。若有一件不合,不韋分文不取。」

「不韋經商,真義士!」平原君喟一嘆,便疲憊靠在了坐榻墊,「不韋呵,若非在長平戰全軍覆沒,軍輜耗盡,趙國何進購商兵器?雖說魯仲連當初舉薦了你,老夫還是忐忑不安。九年連綿戰後,老夫再度開府攝政,一務便是重建新軍,這兵器便是重中重。當此緊時,商兵器若使軍將士滿意,足便是中興趙國功臣。老夫縱是讓萬金利,夫復何言!」

呂不韋座中深深一躬,「君公言商,不韋終當無愧於君。」

平原君慨便是一嘆:「老夫識人矣!足於商旅,實乃鳳毛麟角。圓其外,堅實其內,泱泱器局,縱是范蠡、白圭再生,亦未必及矣!」面對風華才俊,竟似對己倏忽消逝的英風不勝懷戀。

「平原君謬獎,晚輩原是愧不敢當。」

平原君哈哈笑:「老夫倨傲,謬獎者愧不敢當!」

笑聲未落,便見一名文吏匆匆走了進來低語幾句,平原君雪白的濃眉頓時一皺:「,帶他進來。」呂不韋見狀便:「君忙國,不韋告辭。」平原君頗為神秘搖搖手:「莫走莫走,你且見個稀奇。」呂不韋便饒有興趣笑:「見奇人,是幸,不韋何敢推辭?」便又順勢坐了來。

木屏外一陣輕微的悉嗦腳步聲,一個年輕黑衣人便竹竿般搖了進來:「秦國質使嬴異人,見過平原君。」深深一躬,蒼白的臉色頓時漲通紅。

平原君靠在坐榻「哼」了一聲,連身子不曾欠一。

「啟稟平原君,」嬴異人謙恭一躬身,「異人入趙為質,業已十年。十年間兩國戰連綿,邦中斷。期間秦國輾轉運來的衣食財貨,半被貴國扣押,發我手不足十分一。長此一往,異人將客死他鄉。異人身為人質,無處求助,唯求平原君過問此,給異人一條生路。」

「人質?」平原君冷冷一笑驟爆發,「老秦王發動連番戰,幾曾顧忌你這人質死活?不止戰,你還算人質麼?早知你嬴異人在秦國此輕賤,當初便該索你父親來做人質。戰後三年,秦國何曾送過你衣食財貨?秦人殺我趙國子弟血留河,若非我著意照應,你早被邯鄲國人萬刃零剮!活今日?」

說奇怪,在老平原君的霹靂電閃,這個細瘦蒼白神態畏縮的年輕人倒是舒展了些許,慘淡一笑便:「平原君說不差,嬴異人業已了咸陽棄兒,本不當苟活於異國他鄉。則,求生念,人皆有。今日異人便是最後一請,平原君既輕我辱我,異人縱是厚顏求生,亦當抱愧了。」說話間牙關已經咬破,一縷鮮血從嘴角流,轉身便一頭撞向了廳中柱。

「且慢!」呂不韋早已端倪,一個飛身箭步便撲抱住了嬴異人。饒是此,死力竟帶著呂不韋一撞了柱,咚一聲,嬴異人的額頭便撞了一個青包。呂不韋憤憤:「膽秦人!你陷平原君於不仁不義麼?」

電光石火間,平原君臉色變。無論何嬴異人還是趙國人質,若果真死在己廳堂,且不說列國何紛紜閒話,單是給秦國一個的口實,便是邦忌。念閃動,正喝來人,卻見呂不韋已經抱住了那個沒有幾份力氣的黑瘦子,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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