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子楚還國 第三節 佳人歸來兮 春不可以殘

嬴異人婚禮,邯鄲士林一時傳為佳話。呂不韋卻是百味俱生,勉力應酬完婚禮與宴席酬酢,便匆匆回了倉穀溪蒙頭睡。兩個晝夜過不吃不喝不門不理,竟是永遠睡一般。西門老總是憂,便吩咐越劍無連夜請來了毛公商議。毛公聽完老總一番訴說不呂不韋寢室,卻逕點著竹杖搖了跨院客寓。

初夏時節,庭院臥在滿山花草與莽莽胡楊林中,習習谷風陣陣鳥鳴,分外的幽靜空曠。毛公推開虛掩的門,院中竟是毫無動靜。毛公著勁兒咳嗽一聲,一個總角女僕不知從哪個角落便冒了面前:「老伯何,忒動靜?」

「嘿嘿,動靜不你個姐姐來?找人。」

「趙姬公主婚了,客寓沒有人了。」

「蠢!」毛公板黑臉,「老夫見卓昭姑娘。」

「老伯早說!」女僕做個鬼臉,湊近毛公低聲嚷嚷,「姑娘一直臥榻不,叮囑我說來人便說沒人。我說若是主東來咋說。說這裡人早忘記了,來人是僕人雜,回沒人便是。我說那你吃飯咋辦。罵我一句蠢,關門再沒來。」

「幾日了?」

「公主嫁前三日便睡了,今日整整六日六夜。」

「你開門麼?」

「。姑娘沒有吩咐,不敢開。」

「蠢!餓死人麼!」毛公竹杖重重跺在青磚,「老夫奉主東命望姑娘,開門!且慢,開門後,快廚吩咐製一盅湯備著,半個時辰後送來。」女僕鬼個臉答應一聲,便從裙帶拿一支扁扁長長的銅鑰匙,帶著毛公了庭院最深處的一座青磚屋前,光當光當撥開了門閂。門推開,幽暗的廳中立即有一股異樣的沉悶氣息撲面。女僕頓時慌亂,叫了兩聲姑娘竟嚶嚶哭了來。

「蠢!拉開帷帳,打開門窗。」毛公站在門口皺了眉頭。

明亮煦的陽光伴著習習谷風灑過,屋中依寂靜無聲。毛公篤篤點著竹杖繞過屏進了隔間寢室,一雙老眼頓時瞪直了。涼幽幽的寢室整肅潔淨四面雪白,白榻白帳白案白牆,鋪滿了已經有些枯萎但依潔白的山花,一個雪白絲衣的女子靜靜仰臥在白榻白帳中,枕旁一束火紅的山茶花將女子臉龐的微笑映分外明艷!

倏忽間,毛公眼眶溢滿了淚水,白頭瑟瑟顫抖著盤腿匍坐,兩掌對著白榻筆直推又緩緩收回,口中卻是悠長呼喚吟誦:

祐佳人魂兮歸來——

幼清廉潔兮

逢離亂未泯

入歧路守節義兮

長離殃愁苦

魂兮歸來——

南方炎炎不止

西方流沙不駐

北方冰雪不留

東方流金不居

雷淵者危矣

土伯幽者寒矣

魂兮歸來——

四方返故居

共獻歲發春兮時不淹

同飲盡歡兮路不漸

佳人歸來兮春不殘

魂兮歸來——

祐汝白芷芳蘭

嘶啞悠長的吟誦在空谷迴盪,悠悠蒸騰的白氣在廳中瀰漫,便在毛公汗淋漓時,白榻一聲細微的吟,游絲般的聲音竟飄蕩了過來:「蒼無處,我回來。」

「公主金玉身,何須此!」不知何時,呂不韋站在了寢室門口。

「嘿嘿,累煞老夫!」毛公袖拭著額頭汗水站了來,「你老兄弟終是來了,老夫。」轉身對廳中捧著食盒的女僕使個眼色,「姐姐有功,扶老夫回有賞。」女僕頑皮一笑,將食盒放案中便攙扶著毛公了。

呂不韋捧著湯盅走榻前:「公主既已醒來,便請飲了這盅靈芝麋鹿湯。毛公的方士術管一時,固不根本。」女子朦朧著雙眼淡淡:「往不堪,我早已不是公主,先生叫我本名了。」呂不韋尷尬笑:「趙姬名已經被替代了,不韋慚愧,尚請見諒。」女子依淡淡漠漠:「趙姬原非我名,我本名叫陳渲。」呂不韋不禁一驚:「此說來,姑娘是故陳國公主?」女子輕輕一聲嘆息,卻閉了眼睛,一絲淚水滲眼簾爬了蒼白的臉頰。呂不韋中猛一顫,便前扶女子靠在枕,捧過湯盅一勺一勺餵女子喝。

「謝過先生。」女子睜開眼睛,臉泛了一片紅暈。

「陳渲姑娘此殘,不韋殊為痛!其中因由,否明告?」

「先生無須責。」陳渲淡淡一笑,「先生重金買我,其意本在那位公子。陳渲無才,不取公子,反累先生失其所愛。於情於理,於長青樓規矩,陳渲皆負疚過甚。我若留世,各方有不便,何。陳渲一生至此,路雖崎嶇身清純雪,憐痛,便選了此長眠法,原本與先生無關。今兩公救我,女卻是無回報,求先生送我回陳國故土,桑麻隱居了我一生。先生恩德,但求再生相報矣。」

默良久,呂不韋突開口:「不韋若有他,又當何?」

「長青女規矩:主人生我死我,無怨無悔。」

「陳國故土一無安寧處,姑娘莫做此。」

「既此,陳渲惟有一死相報。」

「不!我娶你為妻!」

突間,陳渲一陣咯咯長笑:「異開!先生不知長青女另一規矩:終身為奴,絕棄妻願,若謀妻位,其身必滅!」

「與公子結縭,你卻何沒有此說?」

「委身公子,乃主人買我初衷,敢不從命?」

「女不為人妻,豈有此理!」

「先生且聽我說。」陳渲又是淡淡漠漠一笑,「長青樓主圖謀長遠,方有這一規矩。先生但,長青女若仗恃才藝貌與主人妻室爭位,攪主分崩離析,長青樓焉在巨商富豪間有萬無一失口碑?先生若為一時躁動,惹來後患無窮,不償失矣。」

「我卻不信!」呂不韋一聲冷笑,步跨前兩手一抄抱了女子。陳渲一聲驚叫便昏了過。呂不韋不管不顧,一扯掉陳渲裙帶,又三兩脫己衣裳,便榻赤壓在女子身嘴對嘴呼吸來。未及片刻,陳渲嚶嚀一聲醒來,滿面脹紅掙扎著軟癱的身子,不禁便是淚水泉湧。呂不韋卻瘋了一般揉搓著柔若無骨的嫩滑體,一句話不說分開陳渲雙腿奮力一挺!一聲微弱的吟驚叫,陳渲頓時沒了聲息。

約半個時辰,滿面紅潮汗水涔涔的陳渲睜開了眼睛,見呂不韋正盯著己打量,不禁便是放聲哭。呂不韋依是一句話不說,榻穿衣裳回身猛抱陳渲便步了客寓。來山腰庭院,毛公與女僕正在廳前笑嘻嘻眺望,旁邊的西門老總卻是一臉不安。呂不韋抱著一身白衣的女子赳赳步走來,遙遙便是一聲高喊:「毛公、老總,我婚!迎娶陳渲姑娘!」

「意!」毛公一陣哈哈笑,「呂公業已無藩籬,喜賀!」

三日後,倉穀溪一片平靜溫馨喜慶。沒有管絃樂舞,沒有高朋賓,婚禮宴席有四張座案——薛公毛公與呂不韋陳渲。開席未幾,旁廳宴席的西門老總與執僕人們輪番進來敬酒完畢,毛公薛公正與一對新人痛飲嬉鬧,呂不韋卻已經是醺醺醉了。一身紅裙玉珮的陳渲默默枕將呂不韋靠在座案,離座身肅兩躬,親為毛公薛公各斟滿了三爵百年趙酒,又在己面前滿蕩蕩斟滿了六爵,方才粲一笑:「趙姬矣,呂公再生。兩公德,陳渲當代夫君敬謝。」說罷連番舉沉甸甸銅爵一氣飲乾,前衣襟竟是滴酒不沾!毛公又驚又喜,拉薛公忙不迭舉爵急飲,酒流淌頓時將鬍鬚襟淹濕漉漉一片,一時間酒香便瀰漫了廳。毛公薛公正在哈哈笑,不意竟匪夷所思醉了過,頹軟癱在案前!

西門老總聞訊,帶著越劍無與兩名女僕匆匆趕來,便扶幾人回房歇息。陳渲紅著臉笑:「夫君有我,諸位但侍奉兩公回房便了。」說罷一矮身將呂不韋雙手托,腳步輕盈滑,竟舞步一般搖曳飄。越劍無是驚訝,一拉西門老總便跟了廳。

倉穀溪莊園的正廳坐落在向陽避風的山坳,寢室卻在山坡庭院的書房後。今夜月在中又是處處紅燈高挑,各條路徑便分外清楚。饒是此,越劍無兩人廳時,山腰石徑卻已經沒有了人影。越劍無中一急,左臂一夾老總飛身躍了山坡庭院,進門掠過書房便見了紅燭高燒的洞房。西門老總低聲:「莫急,先聽聽動靜。」便與越劍無悄無聲息貼近了一片紅光的落窗。

房內一聲粗重的喘息,呂不韋的聲音:「姑娘,你恨我麼?」

「不。」女子輕柔斷續的聲音,「你是主人。是,委實意外。」

「假若呂不韋不是主人,你會喜歡我麼?」

「不知。」

一陣長長的沉默,又是呂不韋聲音:「陳渲姑娘,已至此,無須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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