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流火迷離 第一節 太廟勒石 棰拊以鞭王族

安國君嬴柱星夜趕回咸陽,迎接他的卻是一場極為尷尬的災難。

老緊急報信說華陽華月兩夫人被廷尉府拘拿,傳聞罪名紛紜不清。嬴柱頓時急懵了過,及至蒙武匆匆趕來,他依愣怔不知所措。蒙武吩咐亂做一團的老衛士侍女一體退,啜著滾燙的釅茶陪著這位王族父輩人物默默坐著。嬴柱渾無覺,間或一聲長吁卻始終沒有一句話。良久,蒙武一拱手:「侄見,君伯當回咸陽。」見君伯是嘆息不語,蒙武又,「君伯雖奉王命,領侄策應公子離趙。據連番探報,公子不會在三月解凍前貿逃趙。君伯盡南,侄留離石塞策應足矣。」嬴柱卻突開口:「咄咄怪!你說甚個因由?」蒙武思忖:「常理揣測,內眷獲罪無非兩途,不是受夫君株連便是干國。今君伯安,夫人獲罪便與國關涉。」嬴柱皺著眉頭一副不願意相信的神色:「會否與楚國攻秦有關?」蒙武笑:「方纔是侄冒昧揣測,實情卻是難說。兩夫人本是楚人,難說沒有此等。」蒙武謙持重不做反駁,倒使嬴柱沒有了羅列種種的興致。「難矣哉!」默片刻嬴柱長嘆一聲,「蒙武呵,我身負王命職司密行,何擅離河西!」蒙武一番沉吟,依舊是謙笑:「依侄見,陡發此,很有王命隨後召君伯還。君伯還是準備程為。」嬴柱正在沮喪搖手搖頭,便聽帳外馬蹄聲疾!隨便是太子衛士分外響亮的報號聲:「王命特使——」

王命簡單有一句話:「太子著即還,原前將軍蒙武。」嬴柱來不及讚賞蒙武,便坐著那輛因他病體不長途馳馬特製的輕便轀涼車兼程南了。三日馳驅,咸陽正是午後。按照受命被召的法度,嬴柱沒有先回太子府歇息,是先徑直奔王宮覲見。意料不的是,老父王並沒有召見他,有老長史桓礫來傳了一句口詔:著嬴柱廷尉府會。便讓他回府歇息。

頭緒不明又受冷遇,嬴柱更不敢意,當即宮轉車趕了廷尉府。廷尉府坐落在商君的中段,毗鄰當年的商君府。府邸不算高雄闊,門前更非車水馬龍,卻有著一種簡樸靜穆的威嚴。嬴柱吩咐轀涼車停在車馬場,己便徒步進了府邸徑直來書房等候老廷尉。這老廷尉有個咸陽官吏人人皆知的口碑,「冷面惟一堂」。「冷面」是說他從來不苟言笑。「惟一堂」則說他整日在廳堂處置公務,從來沒有人在書房見過他。嬴柱覺兩夫人實在難堪,不在廳堂與老廷尉見面,便選擇了在書房等候,寧老廷尉堂後再會。一個粗手腳的女僕煮了釅茶便匆匆了。嬴柱一盞茶尚未啜畢,女僕又匆匆回來,說老廷尉請他廳堂會。嬴柱搖搖頭一聲嘆息,站來便了前院廳堂。

老廷尉正在與一班部屬議,見太子風塵僕僕入廳,禮見後便散了會議與太子單獨會。既入公堂,嬴柱便有依著法度辦,入坐案前說一句:「嬴柱奉詔前來會,聽老廷尉知會宜。」便默靜待。老廷尉沒有任何寒暄,重重咳嗽一聲:「本廷尉奉命知會安國君:公子異人密詔立嫡,密情無端洩露趙國,非但致公子於危境,且使秦國對趙邦陷不利;本廷尉奉詔立案徹查,人舉發:華陽夫人華月夫人指使族弟羋亓,密使入趙,擅動黑冰台並聯絡呂不韋,後久居邯鄲鋪排糜,被趙國拘拿供國情隱秘;本廷尉依法拘拿兩夫人獄,目正在訊問中,供詞恕不奉告。」老廷尉字正腔圓卻平板同唸誦判詞一般,後又是一聲重重咳嗽,「今請與安國君會,質詢一則:安國君曾對任一夫人提過公子立嫡宜?若未提,安國君為兩夫人何知密詔立嫡?」

默片刻,嬴柱字斟句酌:「廷尉依法查案,本君當據實陳述。嬴柱兼程歸來,不勝車馬顛簸,已是混沌不堪。請容一夜歇息,神志清明後回覆質詢。」

「。」老廷尉站身來,「明日日落為期,本廷尉等候回覆。」說罷一拱手便將嬴柱送了廳堂,始終沒有一句話。

回府邸已是掌燈時分,嬴柱顧不飢腸轆轆,立即喚來主書、老並幾個掌僕役詢問消息。各方一番湊集,情終於有了略眉目:發前三日,華陽夫人的貼身侍女梅樹府未歸;三日後兩夫人被同時拘拿,華陽夫人未做任何申辯便跟著官軍走了;當晚廷尉府知會太子府:侍女梅樹做舉發證人被廷尉府轉居監護,太子府不相過問;主書曾公名義尋找華月夫人老,力圖知真相,老卻已經逃走不知蹤跡;此後案情訊問情形,府中無從知曉。

嬴柱聽罷不領,沉吟思謀著不說話。主書是個細緻周密的中年人,見老僕役們面面相覷莫衷一是,便是言又止。嬴柱頭一閃,吩咐幾個掌僕役各應,留老主書兩人說話。主書方才一拱手:「在冒昧一問,安國君是救兩夫人,還是聽憑廷尉府依法論罪?」嬴柱皺眉頭:「救才是。」主書:「在為此有三處蹊蹺不明:其一,華陽夫人素來不干政,何背著安國君密謀此重?其二,兩夫人有何途徑,密詔消息?其三,梅樹為夫人貼身侍女,素來忠不二,何突兀舉發?此三不明,施救便無從著手。」所說三,隱指華陽夫人受了華月夫人唆使。老猛醒悟,立即接:「老朽見,華陽夫人八九冤屈,主君當設法為鳴冤才是。」嬴柱思忖良久終是一聲嘆息:「難!兩人同罪,救一人,卻是何著力?」主書便:「此案害,在知密詔途徑。誰有密詔途徑,誰便是主謀主犯。在揣測,華陽夫人與王宮素無絲縷關聯,斷無先於安國君知密詔。」嬴柱不禁便是一驚:「噫!你何曉我知密詔在兩夫人後?」「安國君明鑒。」主書一拱手,「在主司公務,府中每日來往官身人均有記載。日前,在查閱了年來所有記載,國法度推:半年前駟車庶長來府那日,華月夫人恰先行入府;那日安國君於棠棣園先見華月夫人,後在書房密室會見駟車庶長;若駟車庶長是達密詔來,華月夫人必是先知密詔來;據此推斷,便不排除華月夫人在飲酒敘談時,已經先行將密詔告知了安國君。若此點屬實,洗清華陽夫人便不是難。」

「依你說,推斷我密詔後回頭便告知了兩夫人!」

「不。」主書鎮靜常著拉臉的嬴柱,「若此,安國君便必與兩夫人共謀此。一旦共謀,安國君至少絕不會贊同羋亓為特使。更根本處,安國君在會見駟車庶長後與兩夫人有一夜聚,方黎明便被駟車庶長召,此日暮色便當即咸陽北河西。依照常理,此重謀劃不一夜急就。若安國君果真參與了謀劃,在領軍接應公子的王命後,必會立即取消這一行謀劃。安國君北行謀劃照常進行,便知安國君對此一無所知。一二三連環,無一便無二三,今無二三,便無一。由此知安國君並未將密詔告知兩夫人。」

「此說來,我擺脫廷尉府追究?」

「周旋當,擺脫。」

「嗚呼哀哉!」嬴柱拍案長吁一聲,「酒飯來,咥飽再說!」

主僕三人的這頓酒飯吃了約半個時辰。因忌酒不善飲酒的嬴柱竟破例飲了兩爵,紅著臉邊咥邊說便議定了體路子。散席後嬴柱渾身同散架一般,被兩名侍女扶進浴房泡進熱騰騰的盆推拿按捏了又約半個時辰,方才被抬臥榻,頭一靠枕便鼾聲做。誰料夜半時卻莫名其妙醒了過來竟是再不入睡,幽幽暗夜中兩個夫人的影子總是在左右詭秘晃悠。嬴柱索裹著被坐,不點燈,盯著紅氈一片冰冷的月光發著愣怔,頭突突跳動著一個個狂亂飛舞的字——飛來劫難,你躲過麼?

據實論,嬴柱實在難預料這件突發罪案的牽連深淺。華月夫人先知了密詔且先於駟車庶長透漏給他是實,他拿密詔後炫耀擺在了兩夫人面前是實。那個胡胡的秋夜裡,兩個狂放的女人將他侍奉醉癡昂奮不已,除了忘情的呼叫與語無倫次的粗話髒話及後來總在眼前晃動的兩具雪白體,他已經完全記不清楚己應過甚說過甚話了。回來,那夜裡兩姐妹高興忘乎所,常常情不禁趴在他身咯咯直笑,吞吐玩著他總在說一件他己很樂意聽的情,他連連點頭說,兩姐妹便咯咯長笑爭相向他獻媚。目來,除了那件當日剛剛從不同途徑消息且與每個人息息相關的,還有甚喋喋不休?是,己連連點頭的究竟是一件甚?若果真兩姐妹說派特使入趙襄助異人回秦,何己連一絲一毫的記憶沒留?若不是此,還有甚己點頭呢?他朦朧記,兩女人一個騎在他臉一個趴在他身一齊吟著嬌笑著拍打著他說話,他被豐滑體堵住的嘴巴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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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長歌當哭兮 大義何殤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