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流火迷離 第五節 灃京廢墟的遠古洞窟

嬴柱正捧著一卷竹簡發愣,鼻端飄來一陣撩人神的異香。

「整日窩書房,曉辛苦了。」一雙玉臂柔柔抱了過來。嬴柱拍拍前那雙細巧的手一聲嘆息:「老將至,其言昏矣!你說父王這詔書我何便揣摩不透?」身後女子吃吃笑:「不曉夫人麼?」嬴柱不禁一笑,伸手將女子攬了過來竹簡輕輕拍著臉龐:「牢獄一回規矩了?考你,了。」順手便將竹簡插進了女子雪白鼓脹的脯。女子一陣咯咯嬌笑:「褻瀆王命,曉無?」嬴柱兩手伸進女子衣揉弄笑:「食色,與王何干?快!不名堂受罰!」

華陽夫人咯咯笑著從前抽竹簡展開,眼光一掃便跳了來拍手笑叫:「此為何不說?該受罰!」嬴柱沮喪一笑著:「立嫡早明,有甚說頭?」「早明早明!你個蠢!」華陽夫人竹簡連連點著嬴柱玉冠,「那是密詔,這是明詔!那是駟車庶長行,這是父母行!那是遙遙無期,這是秋分便行!你當真掂量不輕重了?」嬴柱不耐擼過啪啪敲在頭的竹簡嘩啦展開:「有甚不同?一個樣!你說,這句『該當處置者早日綢繆,當密則密』所指何來?」

「曉了,聽我說。」華陽夫人偎嬴柱身邊笑了,「夫君明察:秋分給子楚行加冠禮,距今尚有兩月,老父王定是提前知會夫君了。知會意,是你我先做預備了。當密則密,一則是莫肆鋪排聲張,二則麼,對了,定是不先行知會子楚與呂不韋!」

「笑談!」嬴柱連連搖頭,「父王很是重呂不韋,曉了?」

「老父王暮政,本來就不依常規行,曉了?」

「,那你再說『該當處置者早日綢繆』何意?」

「這我卻明白,早對你提說又怕你說我找,曉了?」華陽夫人破例沒有了經常掛在臉的嬌憨笑容,「敢問夫君,原本立嫡何子?」

「公子傒呵。」

「傒兒目何在?」

「問餘。不在府中修習麼?」

「子楚立嫡加冠,必回府居住。傒兒浮躁乖戾年又居長——」

「夫人是說,父王所指處置綢繆者便是此?」

「我日,府中惟此須預為綢繆,除此無他了。」

默一陣,嬴柱長吁一聲頹靠在長案竟扯了長長的鼾聲。華陽夫人悄悄身從書房屏後拿來一領布袍給嬴柱輕輕蓋,便無聲飄了。日色西斜,嬴柱醒了過來抹抹嘴角濕漉漉的口涎,飲了一盅涼茶,便了書房逕向後園的雙林苑了,直三更時分方才回了書房。

五更雞鳴,一車一馬了咸陽東門轔轔直向函谷關。

將軍蒙驁對嬴柱父子的突來很是驚詫。秦國法度:太子不奉王命不入軍。嬴柱是老太子了,又與蒙驁有通,突兀入軍便不怕涉嫌違法麼?雖則是,蒙驁畢竟久經滄海,當即在狹窄簡樸的中軍幕府擺了洗塵軍宴,四面帳門開,雖說山谷涼風習習穿堂,伏暑燠熱氣一掃,甲士軍吏身影歷歷見,宴席情形便是盡人皆知。

「安國君何知老夫在函谷關?」一爵洗塵酒後蒙驁高聲氣笑了。

「不在藍田營,將軍何處?」嬴柱是高聲氣笑著。

「安國君若崤山狩獵,老夫許你三百弓馬。」

「既非狩獵,亦非使。嬴柱此來,本是王命。」

「早說!」蒙驁哈哈笑著回身一揮手,「軍吏甲士退帳,斂幕府!」

「不須不須,我卻是受不燠熱悶氣,此正。」

「!若不關涉機密,安國君盡說無妨。」

「這是六子傒,老將軍還記?」

「記!是年不見,公子更顯凜凜氣了。」

「此子武,我送他軍旅歷練,老將軍為何?」

「入軍何消說!」蒙驁慨一句卻又目光一閃,「記公子傒曾因功簪裊爵,依照法度,便直做千夫將,或移做軍吏,不知安國君與公子何意?」

未等嬴柱開口,嬴傒便霍身一躬:「稟報將軍:嬴傒爵位並非戰功來,今入軍旅,願效當年白先例,直入行伍軍卒,憑斬首功晉陞!」

「志氣!」蒙驁拍案讚歎,立即高聲喚來中軍司馬吩咐,「依法登錄嬴傒軍籍,隱王族名份,分發函谷關將軍麾,即刻辦理!」

「嗨!」中軍司馬挺身一應回頭赳赳高聲,「公子軍中姓名,秦傒!若無他,即刻隨我函谷關將軍幕府!」

「嗨!」嬴傒赳赳應一聲回身便步帳。

「且慢!」嬴柱一招手站了來走帳口,解黑色繡金斗篷默默給兒子披在了肩頭,又解腰中一口短劍塞在了兒子手中。嬴傒覺察了父親的雙手微微顫抖,斑白的兩鬢竟在頃刻間蒼老了許,頭不禁便是猛烈一跳!瞬間猶豫,嬴傒咬著牙關回過神來笑:「父親,這般物軍卒不宜。」又給父親繫了斗篷挎了短劍,便是深深一躬,「君父老矣!善珍重!」猛回頭步赳赳了。

「——」嬴柱一個趔趄,卻被身後的蒙驁恰倒處扶住了。

「說王族送子,還算先祖惠文王硬氣!」蒙驁慨一句便打住了。

嬴柱長吁一聲:「驁兄,我苦矣!無由說——」

這一夜,蒙驁一直陪著嬴柱說了亮。嬴柱從來相信這位縝密沉穩的老將軍,當年將嬴異人給蒙府與蒙武同窗共讀,今又將嬴傒蒙驁軍中歷練,咀嚼箇中滋味,竟是不勝唏噓。蒙驁遇戰陣軍縝密思,遇人卻是豪爽坦誠,聽嬴柱唏噓訴說便是笑連連,說嬴柱這太子做最輕鬆最辛苦,輕鬆者強君在前,辛苦者不法!嬴柱一次聽蒙驁感言國,便問何謂不法?蒙驁說,遠觀者清,不法便是賣矛賣盾猶豫彷徨煎熬;法十二個字,顧做,子孫名位順其!嬴柱聽過許人謀劃開導,但他對子孫順其者,還有蒙驁,一時不禁是感慨,送嬴傒入軍的傷懷情減輕了許,便興致勃勃問了蒙驁的軍爭謀劃,是否重新與六國開打了?蒙驁卻是一陣沉吟後反問,安國君若是秉政,軍爭略將何擺佈?嬴柱頓時吭哧囁嚅,父王日中,秉政從來沒過。蒙驁嘆息一聲,終究還是忍不住直言責難,既為邦國儲君,便當光明正思謀國,老王縱是萬歲亦終有謝世日,若嬴氏子孫盡安國君,秦國豈非坡路!嬴柱感慚愧,便坦誠向蒙驁請教。蒙驁說老實,目蜀巴兩郡已富庶,秦國已經緩過勁來,他謀劃在三年內新軍二十萬,五年內再軍二十萬,使秦國總兵力恢復長平戰前的六十萬。蒙驁啪啪拍著粗的軍案:「老王歇兵,一則是等待邦國恢復元氣,一則是等待盛年新君!若非此,軍勢何按兵不動?不爭預爭,風癱綢繆身後,老王聖明!」嬴柱是驚訝:「老將軍是奉詔擴軍?」蒙驁神秘兮兮搖頭一笑:「老夫何曾奉詔擴軍?說是謀劃,謀劃!」「啊——」嬴柱恍笑,「明白明白,是謀劃,是謀劃!」

說著說著便亮了,趁著清晨涼爽,嬴柱與白髮蒼蒼的蒙驁告別了。但乘輜車路便忽忽睡的嬴柱這次卻無論何沒了睡意,一路著綠沉沉的原野車馬行人川流不息的官,嬴柱紮紮實實嗅了秦國土蒸騰的勃勃生機,日鬱悶的緒一次舒暢了明亮了。

中明月,池中碧水,石板一張草蓆,磚灶中一籠驅蚊青煙。呂不韋正在後園消夜,突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剛剛從草蓆坐,西門老總已經了身邊。

「東公,莫胡有音信了!」老西門微微顫抖著來了。

「莫胡!甚音信?」呂不韋倏站了來。

西門老總急促:「暮時一黑犬入莊,嗖嗖四處搜嗅。僕役四圍驅趕,黑犬卻靈猿一般躲閃逃開。老朽報前,黑犬不知從何處躥圍著老朽四直嗅,嗅片刻便蹲伏老朽面前嗚嗚低吼,前爪直打脖子。老朽一端詳,黑犬頸毛中隱隱一細繩,膽伸手觸摸,黑犬一動不動。老朽在黑犬頸長毛中一陣摸索,便摸一根皮繩綁著一支寸許長指般粗細的竹管,解打開一,有一行字:初更隨墨獒灃京谷口。我叫一聲墨獒,黑犬倏立了來,便知是送信人派這隻靈獒前來帶路。老朽猜測不何,決意先行試探再報東公。黑後,老朽帶了一個武僕撐了一隻舟便了灃京口,誰知卻是莫胡——」

「先說人在何處?」呂不韋拍著芭蕉扇有些不耐。

「老朽未敢貿讓回來,人還在灃京口。」

「走!接回來。」

「東公,華月夫人被刑殺,秦法連坐,這這這麼?」

「當初送莫胡給華月夫人便是錯,不接回來更錯!莫胡又不是羋氏老族人,秦法連坐,還坐了僕役?呂不韋若連歸來義僕不敢收留,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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