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流火迷離 第六節 冠禮之夜的兩代儲君

仲秋時節,一詔書突降臨新莊,閤府立即忙碌來。

詔書說是:秋分日,公子異人於太廟行加冠禮,一應先禮著呂府操持。詔書是老長史桓礫親前來頒讀的。接詔人指定的是公子嬴異人與義商呂不韋。詔書宣讀完畢,老長史寒暄幾句,留了太廟一班禮儀屬官便了。當晚呂不韋便與西門老總並陳渲莫胡一商議莊園人手房屋的擺佈。四人是理者,說一陣便鋪排妥當:呂不韋管照料公子的三日沐浴齋戒禮,太廟禮儀官員的飲食居由老西門帶原商社的幾名執處置,一干本莊僕役與務盡陳渲莫胡。

議罷正散,莫胡卻老不高興嘟噥:「今日這詔書將先生指稱為『義商』,忒煞怪!人說君難測,老秦王當真連那墨獒不了。」呂不韋不禁笑:「莫胡聽詔書了,!西門老爹,你為今日何?」老西門思忖:「老朽為,今日名實不符有些蹊蹺,從實在處揣摩,還是情勢。」「情勢?說說了。」呂不韋饒有興致。老西門笑:「依著尋常法度,我莊尚是民居,便是咸陽內史府派一名書吏前來傳令,算國人望族的禮遇了。即或涉及王族公子須秦王詔,派一名內侍前來頒詔是破例了。今日頒詔人,卻是極少面的老長史,聽說此人是老秦王暮年最信任的實權臣。最緊處,公子加冠禮前不回太子府,留在我莊由東公主持前禮,太廟官員是操持務。此中意老朽不透,從實處說,老秦王在對東公是王族臣禮遇。義商兩字,若照法度說是實情,東公畢竟還,還沒做臣。老朽冒昧,東公明察了。」素來寡言的老西門說完這前所未有的長篇論,額頭竟是涔涔汗水。

「說!老爹有見識!」呂不韋拍案讚歎轉笑了,「莫胡這一抱怨,倒是叮囑幾句:告誡莊中人等,日後莫議論國政,更不抱怨國君,有話對我說。記住,這是秦國,不是山東六國。」莫胡紅著臉肅一躬:「先生叮囑,銘刻在!」西門老總連連點頭:「該當該當,明日老朽便給執僕役們立這條規矩。」

次日,呂不韋新莊便開始了加冠禮的禮前忙碌。

遠古時,華夏各部族便有各種形式的「丁禮」。就實說,便是在男子女子長一定年齡且已具備了正常身體、學會了基本生存技時,氏族特定的禮儀承認這個男子或女子稱為氏族正式員,是謂「人」。進入禮制發達的西周,丁禮便化為一禮——士冠禮。其時所謂士,便是享有國人資格的所有男女。士冠禮,便是給長人的男女加冠,從認定其人身份的禮儀。因其涉及每個生靈,故被視為一禮。春秋至戰國,禮儀簡化,各國亦有不同,士冠禮卻體承襲了古老的傳統,是因被加冠人身份不同繁簡程度有差異罷了。嬴異人是王族子孫,更是已經確定的太子嫡子,雖已年過三十,因少年為質未行禮(秦人二十一歲加冠),這補辦的士冠禮便了秦國王室正式承認其身份的一禮儀,是分外鄭重。

實質言,士冠禮不是禮,是公禮。公者,鄉社村,氏族邦國。就是說,士冠禮是群體承認個體的禮儀,不是長承認子女的禮儀。惟其此,士冠禮不由長動議,不由長主持,長與加冠者一樣是士冠禮中的當人;加冠者身份不同,士冠禮分別由有德行的鄉老、族長至國君或特定臣動議主持。

士冠禮是莊重的人禮儀,其操持過程是分外講究的。士冠禮分為兩禮程,一程是預禮,二程是正禮。預禮即正式加冠前禮儀規定的程式做準備務,環節為:

筮日:占卜確定冠禮日期。

筮賓:在參禮賓客中占卜確定一人為正賓。

約期:商定冠禮開始的具體時辰。

戒賓:邀請正賓與所有贊冠賓客。

設洗:加冠者禮前沐浴與當日特定梳洗。

二程是正禮,即加冠日的禮儀程式,完整的次序是十項:

陳服器:清晨開始陳設禮器、祭物與相應服飾。

迎贊者入廟:加冠者長迎賓客進入廟。

三加冠:始加布冠,意為冠者具備衣食;二加皮冠,皮冠亦稱武冠,意為冠者具備基本武技;三加爵冠,爵冠亦稱文冠,意為冠者基本具備知書達禮;三冠連加的禮意在於激勵冠者由卑尊不斷進取,是謂「三加彌尊,諭其志!」

賓醴冠者:正賓為加冠者賜酒祝賀。

冠者見母:加冠者正式拜見禮儀確定的母親,未必是生母。

賓賜表字:正賓為加冠者賜本名外供尋常稱呼的稱謂,這個稱謂叫做「表字」,與父母所取名字區別。加冠後「表字」代「名」,有父母國君呼其本名,禮意在於崇敬父母為冠者所取名。是謂「冠字,敬其名!」這一程式春秋時已經少見,戰國至秦、西漢,世風雷激盪,這種一人兩稱的繁瑣程式已經體消失或變通形式取代,人本名現世。諸蘇秦因是洛陽人承襲周禮,加冠時取表字「季子」者,已經很是罕見。東漢伊始,士紳貴胄復的尊儒禮風漸盛,本名外取字的古禮重新恢復,一時蔚為風習。這是後話。

見人:加冠者人身份正式禮見所有長幼人。

見尊長:加冠者人身份正式拜見鄉老族長夫或國君。

醴賓:主宴請參禮賓客。

送賓歸俎:送走賓客後,從陳設祭物的禮器(俎)中取三牲乾,按賓客人數分割若干份,這便是「俎」,後派人將俎送所有賓客中,其禮意在於使所有的賓客與加冠者同享賜予的恩德。至此士冠禮完。

兩禮程外,尚有一個極為重的部分在預禮階段熟悉,那便是各個環節的法定禮辭與動程式。所有參與冠禮者,必須先熟悉這些禮辭,熟悉所有與己相關的動程式,在輪己參禮時言行準確儀。譬最緊的「三加」禮:一次加緇布冠,授冠者須右手持冠後,左手執冠前,雙手捧冠高誦:「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二次加皮冠,等受冠者卸緇布冠並重新梳髮後,授冠者同前動執冠高誦:「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三次加象徵文的爵冠,授冠者須高誦:「歲正,月令,咸加爾服!兄弟俱在,厥德!黃耇無疆,受慶!」正賓向受冠者賜酒祝賀時須高誦:「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定爾祥!承休,壽考不忘!」德行主持者為受冠者賜表字時須高誦:「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於嘏,永受保,曰伯某甫!」此等等繁瑣細緻,一有差池非但越矩違禮,且累及加冠者終生受人譏諷,是司禮者須是精熟禮儀的德行士。春秋時期的孔子聲名噪,很程度便益於他對各種繁瑣古禮的精通。戰國世儘管禮儀簡化,特殊人物的特殊禮儀是不草率的。

嬴異人的士冠禮正是此。

秦昭王的加冠詔書呂不韋前並不知曉,旬日間預備諸般禮前務,便在熟悉古禮的太廟令非易,何況呂不韋一個商人!但是,呂不韋卻沒有絲毫難色坦奉詔。照實說,呂不韋原本便是處置繁難務的罕見才,二十餘年商生涯從來沒有過調度鋪排失。西門老總為首的幾個商社老執個個更是理手,陳渲莫胡是經滄桑的女中奇士,士冠禮儘管繁雜細緻且為商旅士所陌生,卻難不住這班才。一經商定略,各方揣摩規矩後便井井有條的鋪排開來,旬日內竟是諸般妥當毫無差錯,連專門前來襄助的太廟令一班屬員為驚歎!

秋分這日,清晨分外晴朗,深邃碧藍的空掛著一輪嫣紅煦的太陽,當真是秋高氣爽。卯時首刻,一隊騎士吏員護衛著一輛青銅軺車轔轔了新呂莊北門,整肅了橫跨渭水的白石長橋,不疾不徐進了咸陽南門從中央王街北,終於進了王城最深處的太廟。

王城在整個咸陽的中央正北。王城北城牆的背後是一片數百畝的王室園林,園林北面才是真正的咸陽北城牆。北門三遙,突兀拔一林木蒼茫的高,這便是聞名的咸陽北阪。太廟坐落在王城北端園林的最高處,四面松柏森森終年長青,秦式宮殿的短飛簷從茫茫綠色中斜伸,遠處直是靠著北阪高巍巍佇立的城闕。這太廟雖有一座主殿,不似王宮那般層層疊疊,整體佈局卻是宏簡約深邃肅穆,任誰此會油生敬畏。

一過王城宮殿區進入蒼蒼的園林百步,迎面便是兩柱黑色巨石立的禁門。門內便是太廟禁苑,任何人不奉詔書不入內。進禁門百步,蒼蒼松柏與高達三丈的龜龍麟鳳四靈石刻夾峙著一條十丈寬的黃土,盡頭一座六丈高的藍田玉石坊,正中鑲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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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灃京廢墟的遠古洞窟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