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呂氏新政 第二節 醇醇本色 殷殷同心

夜半時分,蒙驁剛剛與王齕議定了改變兵力部署的諸緊關節,老急匆匆來報,說老長史桓礫捧詔了。蒙驁對這個日間與他虛與周旋的老臣子很是不屑,淡淡一句教那老宮吏進來,竟不依禮迎接詔書。桓礫卻是一副萬不的淡漠神色,跟著老進來,照著規矩宣讀完了對王齕的任將詔書,卻從腰間皮袋拿一支銅管遞了過來。蒙驁信手接過銅管打開,不禁是驚訝!一方羊皮紙有光禿禿八個字——蒙武還,務使密行!

「假相手筆?」蒙驁瞇縫老眼端詳著這生疏的筆跡。

「此乃密詔。」桓礫蒼老的聲音顯木。

蒙驁嘩啦一搖羊皮紙:「此禿紙密詔,老夫未嘗聞!」

「此等羊皮紙乃國君專,入水見暗印編號,沒有二張。」

「假相面君了?」蒙驁一個閃念便是呂不韋將蒙武稟報了新君。

「假相暮時入宮,完詔即被綱君接走,前後不半個時辰。」

稍一沉吟,蒙驁便將禿紙詔書遞給了王齕。王齕端詳片刻一點頭:「沒錯!當年我代武安君為將進駐黨,昭襄王發來的便是這等密詔,縱被敵方所獲難辨真假。是,此時非戰時,此神秘兮兮做甚?」

「老長史知密詔所言何?」蒙驁突兀一問。

「不知。」桓礫不置否。

「新君處境艱危?」

「無所覺察。」

「!老夫奉詔便是。」蒙驁正色拍案,「老夫卻言明:銳士入宮前,新君但有差錯,老夫惟你是問!」

「!」桓礫一攤雙手哭笑不,「王城護衛素非長史統領,我管文案政,何影隨形盯著國君!」

「新君信你!」蒙驁手一揮,「古宮變左右,老夫不認別個!」

「,老朽告辭。」桓礫不辯駁,搖頭拱手佝僂著腰身了。

蒙驁將桓礫送廊回來關厚重木門,便與王齕又是一陣計議。四更時分王齕身告辭,廊飛身馬連夜趕赴藍田營了。馬蹄聲漸漸遠,咸陽箭樓的刁斗聲在夏夜的風中隱隱傳來,恍惚無垠山原連綿軍營在眼前,蒙驁緒難平,不覺便向後園的胡楊林信步轉悠過來。入軍旅四十餘年,戰戰百餘次,蒙驁從來沒有過今日這般茫。

嬴柱做太子時便與他敦厚,幾乎是無話不說無不託。二十年前,嬴柱將孤獨羞澀的少子嬴異人送了他讀書;三年前,嬴柱又將立嫡無望的庶公子嬴傒親送了他的帳從軍。但凡疑難危局,嬴柱是一個說給他聽,不管他有沒有佳謀劃。為免無端物議,兩人過從並不甚密,則緊關頭那份篤厚的信託卻是不言明的。在蒙驁來,嬴柱並非政雄才,更兼孱弱病,全不是一個強勢靠山;則,嬴柱在處卻從來不懵懂,對人對既謹慎又坦誠,有主見無逼人鋒芒,思慮周密不失曠達;惟其此,嬴柱做了數十年老太子,無功無過無敵無友,平淡朝臣們竟往往忘記了還有這個老太子,尋常見禮竟是呼安國君者居,鮮有對即將為國君的年太子的那種敬畏。不管是隨時崩塌的病體所致,還是平庸寡淡的稟所致,嬴柱總歸是少了一種強勢君主必具有的威懾品格。則,嬴柱畢竟在一個不世的強勢君王的五十六年的眩目光環平安走了過來,你說他是真正的平庸無麼?從底說,蒙驁喜歡這樣的嬴柱,甚至不乏讚賞。根本處,便在於蒙驁覺嬴柱與己稟有幾分暗合,政命運與己的軍旅命運更有幾分相像!蒙驁不止一次覺察,這個老太子同樣讚賞己,直是惺惺相惜。蒙驁始終相信,嬴柱撐持做秦王的那一,他便放開手腳與山東六國開打,為武安君後的秦軍重新爭回戰無不勝的榮耀與尊嚴!

人算不算,即位不一年的嬴柱竟不思議了,突兀令人不敢相信。則矣,顧命臣又偏偏是他最為陌生隔澀的新貴呂不韋。說將在外不及召回受臨終顧命,是情有原。則,嬴柱給他這個最是堪託的通「老友」竟連隻言片語的叮囑沒有留,卻使蒙驁老不解,茫外竟不期生些許寒——人但為君無情,果真此,世何堪!

再說新君嬴異人,蒙驁雖略有所知,是那些已經變很模糊的早年瑣了。今的嬴異人已經年近不惑,從邯鄲歸來一直深居簡,除了在朝會見過一次,蒙驁幾乎連他的相貌說不清楚了,談何知底?此人一夜間了新君,舉措卻總是透著一股難揣摩的詭秘,實在教人不知所云。揣情度理,但凡邦國危難朝局不明,國君一個「結」的便是重兵將,古皆。這新君嬴異人非但不見他這個將軍,且連任將權了那個處處透著三分妖媚的太手中,當真教人不思議!若說未受挾制甘願此,蒙驁無論何不肯相信。則若受挾制,又何傳密詔?若未受脅迫,又何須蒙武密行還?莫非新君在防範某種勢力?防範誰?呂不韋還是華陽?抑或還有別個?甚至包括他這個老軍頭?不,不會,新君絕不是防範他!若防他,豈會召蒙武密行還?此說來,新君防範者不是呂不韋便是華陽?雖說呂不韋於新君恩同再造又是顧命臣,則,往往正是此等人方使君王不安,當年商君於新君秦惠王不正是此?至於那個三分妖媚的華陽,原本便該戒備提防。則仔細參酌,似乎又不。那麼是提防綱君蔡澤?不會——問答,設駁,老蒙驁終歸是雲山霧罩莫衷一是。素稱縝密的蒙驁一次感了智窮力竭洞察乏力政才實在平庸,章台夜有三個關鍵人物,己竟是個個沒底處處疑雲,信信不過,疑疑不定,卻何提軍做中流砥柱?

——

夜幕消散,倏忽亮了,夏日的朝霞匆匆掛了樹梢,幽暗沉鬱的胡楊林頓時亮堂燥熱來。驀間一陣童聲在林間盪開:「菲菲林,酣夢忽忽,何人於斯,原是父!」

「膽子!」朦朧中蒙驁嘴角連番抽搐,尚未睜眼便是一聲喝。

一個氣喘吁吁滿頭汗水的總角兒正頑皮揪弄著蒙驁灰白的連鬢鬍鬚,陡聞喝,兒一骨碌翻倒卻又立即爬開跳拔了插在旁邊的短劍,一串連滾帶爬既狼狽又利落煞是滑稽,坐來的蒙驁不禁捧腹笑。

「吾乃將蒙恬是!不是子!」總角兒挺著短劍奶聲赳赳。

「呵呵,醬倒是不差。忽練箏,忽練劍,甚個將?」

「晨劍晚箏,將正形!不是醬!」

「,是將不是醬。子找爺爺,記一功!」

「父夜不歸營,該當軍法!」

「甚等軍法?末將領受!」老蒙驁當即站煞有介一拱手。

「罰修鹿砦三丈!」

「錯!」蒙驁板著臉搖白頭,「是拘禁三日不與操。狗記!」

「舊制不合軍!此乃蒙恬新法!」

「子翻!甚處不合軍?說不子丑寅卯打!」

「父懵懂!」總角兒赳赳拱手奶聲尖亮,「丁壯拘禁,不操不演,肥咥海睡,空耗軍糧,算甚懲罰!罰修鹿砦,既利戰又明軍法,還不誤軍糧功效,此乃軍制正!」

「噫嗨——」蒙驁長長驚歎了一聲拍打著赳赳兒顯凸的額頭,「子頭溝,倒是有鼻子有眼!子再說,既不合軍,武安君做甚立這等軍法?」

「不來。」兒沮喪搖搖頭陡紅臉,「容我揣摩幾日,有說法!」

「,將儘管揣摩,老將卻咥飯了,走!」

「不咥!」兒一步蹦前張開兩臂擋住又神秘兮兮搖搖手,「父附耳來。」蒙驁板著臉彎腰湊,兒便摟住他脖頸低聲說有人守在廳堂,父不!蒙驁皺著眉頭笑,那教老將餓肚皮麼?兒連連搖頭,那人車中有一箱酒,定是灌醉父!父一夜遊蕩未睡,沾酒便醉,不!蒙驁當真皺了眉頭,那人甚模樣?知是誰麼?兒眼珠忽悠一轉,該是呂不韋,沒錯!蒙驁是驚奇,你子何知呂不韋?兒意笑了,父親書房有張畫像,寫著呂不韋名字,與此人一模一樣!蒙驁又是驚奇,噫!你父甚時有呂不韋畫像?兒忽悠著眼珠咕噥,,我,三年前?對!三年前!蒙驁不禁哈哈笑,吹牛號!三年前你子幾歲?兒陡紅臉赳赳,三歲!我記清楚!說不準甘願受罰!蒙驁連連點頭,將無錯,走,個準頭。父該睡一覺再會客不遲!兒很不為嚷嚷著。知甚!蒙驁拉兒便走,老將一日有個盹兒,便打熬十半月,一宿不睡算甚?走!

等候在正廳的果是呂不韋。

呂不韋是一夜未眠。華陽的明壓暗示使他隱隱不安,從寢宮來立即找桓礫,說即刻面見新君。桓礫沉吟片刻便找來了老給中,老給中又找來了總管老內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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