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的八月，又一次隆重國葬終於疲憊的結束了。
綱君蔡澤與「老三太」的一班人馬剛剛辦完昭襄王葬禮，一切駕輕就熟，既往疑難因有了先例不再爭執，諸算順利。唯一的難處是嬴柱的諡號。嬴柱五十四歲驟薨，做了近三十年的太子，做了堪堪一年的國君，太子時病無為，國君一年未見宏圖舉，從功業實在是難褒揚。老三太主張定一個「文」字。蔡澤雖覺「文」字太過褒揚，不更妥當的號辭，畢竟是國君諡號，其人不是惡政主，尋常總是從褒揚處著眼的。一番斟酌，蔡澤便將老三太書加署了己的封爵名號並丞相官印，算做「朝議」呈報新君。
三更書，呂不韋清晨便來丞相府會，拿便是那卷竹簡。
「綱君，一個『文』字似有不當，再參酌一番何？」
「一朝做假相，足學問見長！」蔡澤不無揶揄笑著，老不快。為總理國葬的丞相，新君縱對諡號有另見，亦當親對他言明，縱是書駁回亦屬常情，何一個排在己後的假相捧著己的書來重新參酌？呂不韋縱是顧命臣，畢竟商旅根基，莫非連禮制學問指手畫腳不？更根本處，在於蔡澤深信新君沒有理由不贊同這個諡號，哪有個兒子對褒揚君父不首肯的？目無批駁詔書是呂不韋捧書前來，分明便是呂不韋己認為不妥，或說服了新君，或直接在長史署截了書，沒有呈報新君便徑直來找己。若是前者，蔡澤便有疑惑，呂不韋甚理由說新君言聽計從？若是後者，呂不韋便是仗恃顧命身蔑視他這個封君丞相了，蔡澤何受？
「你說何字妥當，老夫認便是！」蔡澤呷呷一笑。
「綱君，此書尚未呈報新君。」呂不韋倒是坦從容，「我是在老長史案前見此書拿來參酌。老長史說我是假相，此書既有丞相府官印，理當便是兩相共識，便許我拿了。不韋見若不立，則立呈此書。不韋若僥倖說有理蒙綱君納，仍此式書，與我便是不相關了。」
呂不韋當先便說來由，蔡澤曉這是呂不韋準了己。呂不韋說確實是一理，依著此說，倒是己輕慢這個假相了。呂不韋顯是解釋不計較，還特意申明若說有理與己無關，全不爭功勞，蔡澤便稍稍生了三分歉意，一拱手笑：「此說來，假相倒是為老夫著。」
「那綱君是否納我說，不納，是我居叵測了。」
蔡澤呷呷笑：「豈有此理！，你便說！」
「不韋為，單一個『文』字太褒崇，徒召引物議。古來，非德昭彰奠定國本者不諡文。一個周文王，何人與比肩？戰國世，一個秦王諡文，一個趙王諡文，是兩字，惠文！綱君思，先王即位一年即薨，何德何功堪稱一個『文』字？」
蔡澤微微點頭一笑：「老夫何嘗不知此理？偏是思謀不一個令人拍案的字來。你說何字何辭，老夫省卻揣摩。」
「依著先例，加一字，修限『文』字。」
「加何字？」
「孝。孝文。」
「孝？」蔡澤目光一閃眼珠連轉，突呷呷長笑拍案，「妙！一個『孝』字當先，便從先王德行做了文章，『文』字便做了輔從，褒德隱功，合乎嬴柱！」
「此說，綱君納言了？」
「納——哎，我說你個呂不韋，這個主意是你麼？」
呂不韋哈哈笑：「惟君納言，管他何人主意！」轉思忖，「朝議在即，綱君是否還當與老三太先通說一番？否則任誰當殿爭執來，反倒顯綱君一意孤行。」蔡澤還說什麼終是不無酸澀笑了笑，，有這般處置了。
三日後朝議，所有臣異口同聲贊同「孝文」諡號，華陽太與新君嬴異人沒有任何異議。蔡澤獲了舉殿君臣的一致讚賞，風光了一回，回府細細思忖，愈愈覺呂不韋琢磨的這一個字竟是不思議的微妙！
先說說這個「孝」字。在遠古文明中，「孝」本來是一個廣博的德行。《書．堯典》有云：「克諧孝。」克者，勝任，完。便是說，做諧四方人眾者為孝，何等遠的一種境界！春秋戰國世，「孝」漸漸具體化血緣化。儒養親尊親、善父母為孝。孔子有云：「今孝者，是為養。」孟子有云：「孝子至，莫乎尊親。」墨反儒，「兼愛」為「孝」根基，將「孝」擴為所有親人不僅僅是父母。是故，墨子有云：「孝，利親。」孝內涵此這般明確後，便有了「孝子」。順從尊敬父母者，孝子。《詩．雅．既醉》有云：「威儀孔時，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匱，永錫爾類。」
但是，為概括貴胄層人生業績言行的一種傳統禮法，諡法對字意的講究依是原本的廣博為準則。尤其是單字，諡法幾乎從來是原意古意為準。從諡法，「孝」是德的最高境界，不僅包容了對父母的孝行，更意味著德治國的操守與功業。為秦國聖君的秦孝公，諡號一個「孝」字，著眼處是德至，決不僅僅是孝順父母。若從此，做了一年國君的嬴柱顯是難企及的。
奧妙處便在諡法，兩字組合相輔相正，從產生三種內涵！
諡法「文」，重奠基，重融會諧，重文明開創，重守養息。《易．系辭》有云：「物相雜，故曰文。」儒則將「文」定義為一種與「質」與「野」相對的修養氣度。孔子說：「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後君子。」則對諡法言，「文」同「孝」一樣，既包含了氣度修養，卻決不僅僅是氣度修養。
諡法傳統：單字取古意，字取合意。合意者，組合意，現世意。依照諡法講究，嬴柱這般國君無論單「文」字或單「孝」字，是不堪其名的。若兩字組合，內涵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變化，便是單字意向春秋戰國來的世俗化具體化靠近！一個「孝」，更的指向孝子的孝行德，至高德的含義淡化了；一個「文」，更的指向個人修養氣度，文明開創與功業意淡化了。此一來，「孝文」兩字盡落實處，便與嬴柱對秦昭襄王的忠順孝行及溫文不失睿智的稟很是切合。沒有這個「孝」字，或者換做其他任何一個字來配，有顯失當處，會召來朝議論爭。為主持國葬首席臣的蔡澤，必便是一個難堪！但是，蔡澤卻毫無慶幸意。他難解的疙瘩是，己身為治學名，何竟沒揣摩嬴柱諡號的微妙處？沒琢磨這個字來配？呂不韋一介商旅，何便有此等見識？究竟是政洞察力比己強，還是學問才華在己？一次，蔡澤隱隱感了呂不韋的威脅，不禁猛一沉！新君即位，一次朝會的首便是拜相。新君嬴異人不是雄主氣象，太華陽不是宣太那種既明於政又熱衷權力的女主。當此時，領政丞相便異乎尋常重，幾乎必的是開府丞相。蔡澤入秦，夢寐求者便是這種開府丞相。惟有為開府丞相，才施展計派的治國主張，才建立商鞅那般千古功業。有乖戾命有蹉跎，蔡澤入秦近二十年，卻做了一年開府丞相，從此便虛高閣，戴著一頂封君高冠開始了有爵無職或有爵游職的權力漂泊。游職者，一一任，無確定權力職守。在秦國，有聲望甚未獲信任從被拜為卿的入秦名士，才會落這般有名無實的步，秦惠王時的那個犀首便是此。蔡澤其所沒有像犀首那般揚長，說底，中存了一個不動搖的頭——秦昭王後秦國必恢復開府丞相，開府丞相非蔡澤莫屬！實在一步步證實著蔡澤的法：秦昭王的最後幾年，他與老太子嬴柱共領相職；孝文王即位，他又與新太子嬴異人共領相職，除了開府，已經為實的丞相；歷數秦國臣，論資望論才幹論學問，無一人堪與蔡澤一爭相位；便是放眼，山東六國從來沒有聽說有名士希圖入秦。此，蔡澤顯便是秦國開府丞相的唯一人選，是最佳人選。除了塌陷秦國崩潰，便沒有任何意外。
則不思議的是，商人呂不韋偏偏在此時悄悄進入了秦國。
與呂不韋相識，蔡澤從來沒有認真過這個商人。毋寧說，蔡澤從來沒將此人在眼裡放在。為酒友棋友，蔡澤喜歡呂不韋。對呂不韋不時顯露的曾經有利於己的那些謀劃才情，蔡澤則認定是「閱世明智」已，與政謀豈同日語？至於學問，呂不韋在他面前從來是虛求教態，蔡澤更不會了。十餘年來，呂不韋惟有一長獲了蔡澤的認，這便是重義結人！且不說那教人驚動魄的百人馬隊死士，便是田單、魯仲連、范雎、平原君、信陵君，包括他蔡澤在內的一班名動的英傑，或是毛公薛公等風塵奇才，與呂不韋相，便神奇迅速為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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