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後一個月，便是秦國歲首。
夏有曆法，古人對一年十二個月的劃分便確定了來。了戰國世，一年已經被精確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一。則，十二個月中究竟哪個月是一年的開端？即被稱為正月的歲首，各代各國卻是不同。曆法史有「三正」說，說便是夏商周三代的歲首各不相同：夏正（月）為一月，商正（月）為十二月，周正（月）為十一月。春秋戰國世禮崩樂壞，各國背離周制，開始了選歲首的國別紀年。譬齊宋兩國便回復商制，將丑月（十二月）為正月；為周室宗親的最諸侯國晉國，則依採取周制，將十一月奉為正月。三分晉後，魏趙韓則各有不同：魏韓為殷商故，齊，取商制，十二月為正月；趙國為夏故，取夏制，一月為正月。秦國雖非周室宗親諸侯，為東周開國諸侯，直接承襲周部族的發祥，致周人秦人皆有「周秦同源」說，是故立國春秋世便一直承襲周制曆法，十一月為歲首。後來，秦始皇滅六國統一建制，頒行了新創的顓頊曆，十月定為歲首。這是後話。
就實論，「歲首」並無象推演的曆法意義。就是說，各國歲首不同，並不意味著人們對一年長短的劃分不同。無論何月做歲首，一年是十二個月。歲首意義，在於各國基於不同的耕耘傳統、生活習俗與其他種種原因，做的一種特異紀年。今日觀念考量，視為一種人為的國別文明紀年。譬後世九月為「學年」開端，七月為「會計年度」開端一樣，有「專業」的意義，沒有曆法的意義。
歲首，在除舊布新。這個「新」，因了「舊」的不同年年不同。
歲秦國舊，在於連葬兩王，新君朝會又無功散，新朝諸似乎被這個寒冷的冬冰封了，臨近歲首竟還沒有開張象。惟其此，朝野在紛紛議論，在揣測中等待著那啟歲的詔書。其時秦國民議風雖不山東六國那般毫無顧忌，卻比後世過了不知少倍。新朝會議政的方方面面，早已經通過臣門客六國商旅郡縣吏員城鄉親朋，傳遍了咸陽市井，傳遍了村社山鄉。所有消息中最使人怦動的，便是顧命臣呂不韋的「寬政濟秦法」說！朝此，野此，臣此，民此，咸陽王城此，山東六國亦此。
在秦人目中，秦法行百年，使國強使民富使俗正，且牢固已經了一種傳統，便是聚相議，絕無一人說秦法不。但聞山東人士指斥秦法，老秦人從來是憤憤異口同聲痛罵六國，毫不掩飾對秦法加頌揚，幾乎從來沒有過例外。這次卻是奇，老秦人聽有臣在朝會公主張「寬政濟秦法」，竟不禁怦動！一次對非議秦法者保持了罕見的長久的沉默，竟莫名其妙瀰漫一種說不清不明的惶惶來。咸陽王城一個月沒有動靜，這種惶惶便化了各種流言流淌開來。有人說，太與陽泉君逼新君拜蔡澤為相，將軍蒙驁與駟車庶長及一班老卿臣極力反對，新君左右為難舉棋不定，丞相印極有佩在綱君腰！有人說，呂不韋非議秦政是硬傷，繼續做太子傅已經是托福了，根本不做開府丞相！更有驚人消息說，呂不韋銷聲匿跡，實則已經被陽泉君指使黑冰台中的羋氏劍士刺殺了！有人說，殺呂不韋沒那麼容易，呂不韋早已經逃離秦國了。則不管人們相傳播何種新消息，議論罷了總是紛紛嘆息一陣，這個呂不韋呵，還真是惜了！
在山東六國，當商旅義報與斥候專使從各個途徑印證了消息的真實，並普播撒紛紛揚揚時，六國城先是幸災樂禍，繼便是莫名困惑。幸災樂禍者，虎狼秦國真暴政，終於連他們己人不容忍了！秦國詡變法最為深徹，強國堪為師，連稷學宮的荀子等名士們曾經喊過「師秦治秦，六國存」，今呢？嘿嘿，怕秦國在義打折扣了！儒說苛政猛於虎。今這惡名肯定是坐實秦國了，秦人賴昂昂蔑視六國的秦法秦政還值一提麼？就實說，山東六國的變法一直沒有終止過。秦國商鞅變法後迅速崛並對山東形強威懾，六國便始終「暴政」說攻訐秦國，無論六國何在曾經的變法甚至比秦國手段還酷烈，及在後來的變法中竭力倣傚秦國，前者譬齊威王鼎烹煮惡吏整肅吏治，韓國申不害當殿誅殺舊貴族，後者譬趙武靈王胡服騎名全面變法，除了保留實封制，幾乎無一不傚法秦國變法；則宣示於世，則昌其為仁政愛民變法，竭力與秦國的暴政拉開距離。就是說，在六國輿論中，雖同是變法，秦國卻是變法異類，是違背王仁政的苛虐暴政，有六國變法才是正，是王精義！說則說，真正的王老是較量不過暴政，更兼王國官場腐敗內亂連連庶民叫苦不迭，暴政國卻是清明穩定朝野無怨聲，長此往，六國漸漸暗氣餒了。不期此時秦國竟有新貴臣在朝會公非議秦政，六國君臣何不驚喜過望！有此佐證，六國在義便的揚眉吐氣，對內對外皆昂昂說話了！有此開端，反秦聲浪便會重新捲，六國合縱何愁不重立！此這般一番推演，六國城活泛了來。則，六國君臣又是莫名困惑，素來不容非議秦法秦政的暴虐秦人，何既沒殺這個呂不韋？不這個呂不韋？咄咄怪！
一時議論蜂，魏國便派特使與趙楚齊三國秘密商議，四國分別不同形式咸陽「秘密」策動呂不韋關拜相，做蘇秦一般的六國丞相！隨著各色特使車馬在雪飛揚的窩冬期進入咸陽，尚商坊的六國商們便流傳了一股瀰漫的議論：秦國不容王臣，六國求賢若渴，相位虛席待賢！
驟間，與呂不韋相關的種種傳聞便了議論的中。
此時的呂不韋，卻靜靜蝸居在城南莊園，不入朝，不走動，不見客，埋首書房，竟是當真窩冬了。各種流言經幾位老執們淙淙流呂莊，呂不韋是聽聽已，淡漠令執們是困惑。一日西門老總來報，近日山東士商來拜訪，均被他擋回；今日卻來了尚商坊的魏趙齊楚四國商，說是專程前來了結那年商戰的幾件餘，已在門外守候竟日，實在難拒絕。呂不韋淡淡笑：「老總說，呂不韋不識時務鐵秦，雖罪亦安，說無益。」西門老總頗是驚詫：「他等確是原先那班商，不是六國密使！」呂不韋笑：「春秋戰國世，幾曾有過不與國的商？老總說便了，不受他任何信件。」西門老總惶惶了，片時回轉，說商們聞言一陣愕默，竟回了，猗頓氏留一信，他婉辭拒絕了。此門戶清淨，山東客再無一人登門。
眼歲首將臨，這日暮色時分西門老總又匆匆進了書房，說將軍府的老求見。「不見。」呂不韋思忖片刻一擺手，「你說，呂氏與老將軍無涉。」西門老總匆匆門片刻回來，說蒙氏老留一句話，先生務須保重，便走了。呂不韋淡淡一笑，便又埋首書案了。入夜雪紛飛茫茫，呂莊書房的燈光卻一直亮著。
「先生，有客夜訪。」
「幾時辰了？」呂不韋神色緊張的西門老總，有幾分驚訝。
「子時三刻。」
「沒有報名？」
「蒙面不名，有蹊蹺。」
「請他進來。」
「非常期，容老朽稍做部署。」
「無須了。」呂不韋搖搖手笑了，「若是刺客，便是民，民我死，便當該死。」
「先生錯！」隨著粗沙生硬的聲音，廳門已經無聲滑開，一股寒氣捲著一個斗篷蒙面的黑色身影突兀佇立在了屏前，「安知官府王城不足命？」
「足差矣！」呂不韋身離開書案便笑了，「我有非秦嫌，秦王我死，明正典刑正安國護法，何足弄巧拙！」
「先生見識果不差！」蒙面人雙手叉長劍抱在前，「在敢問：秦王若怕負恩名，不願依法殺你，寧願先生無名暴病亡，豈非？」
「足謬，令人噴飯！」呂不韋朗聲笑，「負恩說，豈是秦法論！商君有言：有功於前，有敗於後，不為損刑；有善於前，有過於後，不為虧法。此謂功不損刑，善不虧法！執法負恩，六國王說，儒仁政論已！秦人若有此說，豈非狗尾續貂！」
「己笑，反笑別人，先生不覺滑稽麼？」
「願聞指教。」
「朝堂，先生公王論非議秦法，非議商君，主張寬政濟秦法。今日論，卻是秉持商君駁斥王，駁斥仁政。前持矛後持盾，不亦笑乎！」
「足有人！」呂不韋慨拱手，「雪夜做訪客，請入座敘談。」
「先生有說便說，毋說在便做了。」蒙面人冷冰冰佇立不動。
「既此，且聽我答你說。」呂不韋不溫不火侃侃論，「我非
（本章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