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政颶風 第三節 人性之惡 必待師法而後正

嬴政沒有料,呂不韋死激了軒波。

三川郡守緊急密報:文信侯突兀飲鴆死,散門客紛紛趕赴洛陽,早年與呂氏商社過從甚密的商巨賈聞訊奔喪,不便公面的六國君主與權臣則派各式名目的密使使前來弔唁;那個奄奄一息的衛國最是不思議,竟派了首席臣宗卿(宗卿,衛國執政臣,權力同他國丞相。)為特史,率濮陽吏員百餘人身著麻衣喪服,打著「祖國迎葬文信侯」的幡旗進入洛陽,公叫嚷衛國將呂不韋屍身迎回濮陽安葬!旬日間,呂不韋的洛陽封已經雲集了數千人眾。

原來,秦王特使赴洛陽,三川郡守一無所知,本打算在宣書後再拜會郡守的特使蒙武又星夜回了咸陽。三川郡守對呂不韋死覺意外,消息立即親赴文信侯府邸查勘虛實。一見呂不韋屍身,郡守深為驚愕,當即派定郡尉與郡御史郡御史,秦國郡署官吏,職掌一郡監察。率兩百步卒甲士,晝夜守護文信侯府邸與屍身所在的書房,同時飛報咸陽定奪。這是秦國法度:臣猝死,須待廷尉府勘驗屍身確定死因,再經秦王書定葬禮規格,方葬;高爵君侯死於封,方官須守護其府邸與屍身,並立即報咸陽決。

郡守依法處置際,情勢卻發生了意外的突變。

依照久遠俗的喪葬禮儀,無論死者葬禮規格將何確定,死後有必須立即進行的一套程式。這套程式謂「預禮」,主是四件:正屍、招魂、置屍、奠帷。四件後,死者族才正式向各方報喪,後再繼續進行確定了規格的喪葬禮儀。正屍,是立即將死者屍身抬回府邸的正房寢室,謂壽終正寢死其所。移屍正寢後,立即請來巫師依照程式招魂。巫師捧著死者衣冠,從東邊屋簷翹的方登府邸最高屋脊,對著北方連呼三遍:「噢?——某某歸來!」後將死者衣冠從屋前拋,人特備木箱接住,再入室覆蓋在死者身,魂靈方算回歸死者身。招魂後的置屍,是對死者屍身做最初處置,為正式入殮預為準備。一宗是楔齒:為了防止屍體僵硬時突緊閉其口,一旦確認人死,立即角質匙楔入死者牙齒間,留縫隙,便按照正式確定的葬禮規格入殮時在死者口中放置珠玉;再一宗是綴足:將死者雙足併攏扶正,死者生前過的燕几(矮几)壓住雙足並麻線繩捆縛固定,拘束雙足使正直,便正式入殮時端端正正穿皮靴。置屍就緒,人立即設乾、醬、醴酒做簡樸初祭,並帷幕將死者尚未正式入殮的屍身圍隔來,帷幕外先行設置供最先奔喪者們哭祭的靈室(屍身正式入殮棺槨後,始設與葬禮規格相應的靈堂),此為奠帷。此這般一套程式完後,主方正式向各方報喪,漸次進入正式的喪葬程式。

則,奔喪者們的,卻是對死者的不敬。

山東各方人士趕赴洛陽,原本是為奔喪來。就是說,是參加由秦國操持的葬禮,對呂不韋做最後的送行。奔喪者們一腔傷痛一路唏噓趕洛陽,非但沒有型喪對於賓客榻、服喪、祭奠、守靈等諸般宜的有序安置,且連預設的靈室沒有一個,淤積壓抑的哀傷竟沒了噴湧的處。絡繹紛紜聚來的奔喪者們,在文信侯府邸內外相互探聽,方知呂不韋死在了書房,夫人陳渲與老總西門絕望飲鴆,先後死在了呂不韋屍身旁,此時連屍身還冷冰冰原樣擱置原,預禮四竟一未行!對此,秦國郡守的文告宣示的理由有一個:護持屍身,依法勘驗,一應葬禮宜報王待決。

「此秦法,禽獸行!」奔喪者們憤怒了。

遠古來,葬禮從來是禮儀首,最忌擅改程式,最忌省儉節喪。古諺云,死者為尊。又云,儉婚不儉葬。說的便是這種已經化為久遠習俗的葬禮。了戰國,喪葬程式雖已為簡化,其基本環節並沒有觸動,人們對葬禮的尊崇幾乎沒有絲毫改變。時當戰國中晚期的師荀子有言:「禮者,謹於治生死者。生,人始。死,人終。終始俱善,人畢矣!故,君子敬始慎終。生不忠厚,不敬文(程式禮儀),謂野。送死不忠厚,不敬文,謂瘠(刻薄)。送葬者不哀不敬,近於禽獸矣!喪禮者,生者飾死者,象其生送其死。故,死生,亡存,終始一!見《荀子.禮論》。」荀子亦法亦儒,理論正為當世主流所公認,其葬禮說無疑是一種基於習俗禮儀的公論——葬禮的基本程式是必須虔誠遵守的,是不輕慢褻瀆的。

卻說奔喪者們憤慨哀痛,一時群情洶洶,全不顧三川郡守的禁令,逕在文信侯府邸外的長街搭了一座座蘆席棚,聚相哭祭,憤憤聲討,號啕哭罵聲幾乎淹沒了整個洛陽。六國各色密使推波助瀾,衛國迎葬使團奔走呼號,洛陽頓時一片亂象。紛亂際,與呂不韋淵源甚深的齊國田氏商社挺身,秘密聚集奔喪者們商議對策。奔喪各方眾口一詞:秦王嬴政誅殺假父、撲殺兩弟、囚居生母、逼殺仲父,其薄情殘苛亙古罕見,若候書處置,文信侯必是死受辱不善終。一夜聚議,方折衝,衛國使團放棄了迎葬主張,贊同了奔喪者們的義憤決斷:同合力,竊葬文信侯!

竊葬者,不經國府發喪對官身死者逕葬。一旦竊葬,意味著死者及其族從此將永遠失國認的尊榮。尋常時日,尋常人等,但有三分奈何,不願此策。則,呂不韋終生無子,夫人陳渲與西門老總又先後在呂不韋屍身旁飲鴆同。呂府一片蕭瑟悲涼,留一個女總管莫胡與一班僕役執痛不生勉力支撐,對秦王恨無復加,誰信秦王嬴政厚葬呂不韋?對眾客密議一拍即。於是,闔府與奔喪各方通力同,竟在屍身停留六日的子夜時,迷藥迷醉了郡尉、郡御史及兩百甲士,連夜將呂不韋屍身運了洛陽。及至三川郡守覺察追來,呂不韋已經被葬了。慮及掘墓必將引眾怒公憤招致端,郡守快馬飛書稟報咸陽。

呂不韋的墓,是奔喪者們一致贊同的吉。

倉促竊葬,奔喪者們無法依據公侯葬禮所求的程式選擇墓,呂不韋這樣的人物,又絕不埋葬在被陰陽堪輿有所挑剔的方。就在一切議定、唯獨在墓這個最實在的項眾口紛紜莫衷一是的時候,魯國名士淳越高喊了一聲:「北邙!」眾人聞聲恍,頓時一口聲贊同,立即通過了公議:在洛陽北邙山立即開掘建造墓。

北邙者,北邙山。所人人贊同,根由在這北邙的有講究。

洛陽,是西周滅商後由周公主持營建來的東部重鎮,西周時叫做洛邑。洛邑在當時的使命,主是統御鎮撫東部由殷商舊部族演變的新諸侯。正是基於此重的使命,洛邑修建器局很,城方七百二十丈,幾乎與西周在關中的城鎬京不相。論利,洛邑南依洛水,北靠巍巍青山,是公認的祥瑞吉。這巍巍青山,當時叫做郟山,東周時隨著洛邑更名為洛陽洛陽更名,幾經反覆,從頭為:西周「洛邑」,東周至戰國、秦為「洛陽」,西漢改名「雒陽」(東漢同),曹魏再改回「洛陽」。據《水經注》引《魏略》,更名原因在五行國運說,其云:「漢火行忌水,故其『氵』加『隹』;魏為土德,土水牡,水土流,土水柔,除『隹』加『氵』。」,郟山更名,叫做了邙山。這邙山,東西走向,西河三門(峽),東至洛陽北,莽莽數百一綠色屏障。邙山雖長,其文華風采卻集中在東部洛陽一段。洛陽這段邙山,時人呼為「北邙」。從東周城遷入洛陽開始,歷代周王及公侯臣及外封的王族諸侯,死後幾乎葬在了北邙。周人最重葬禮,選定的安葬肯定是堪輿尊奉的吉了。於是,春秋戰國時期許匆忙死來不及仔細堪輿墓的中原諸侯,便紛紛葬在了北邙山。風習浸染,流傳後世,「北邙」已經了墓葬的代稱。

唯其此,北邙山享赫赫名,安葬呂不韋是毫無爭議。

一番秘密操持,數千賓客在洛陽北邙山隆重安葬了呂不韋夫婦主僕,一座塚巍巍山陵一般。為迷惑秦國,主葬的田氏商社與衛國使團宣稱:墓葬了呂不韋夫人陳渲一人,文信侯已經被迎回衛國安葬了。消息傳開,洛陽民眾便將這座墓呼為「呂母塚」,致傳後世,呂不韋陵墓仍被叫做呂母塚。

「山東士商恨!六國諸侯惡!」

嬴政接報震怒不已。法度論,縱裁,呂不韋還是秦國有封的侯爵重臣。山東士子商賈竟與列國合謀,公在秦國郡縣非法伎倆竊葬秦國臣,豈非公給秦國抹黑,置他這個秦王於恥辱境?盛怒,嬴政飛車東來,路過藍田營,親點了六千鐵騎連夜趕赴洛陽,決意依法查究竊葬件,洗刷秦國恥辱,正視聽。

「我王留步——」

將函谷關時,蒙武、王綰飛馬趕來了。

身為特使,親見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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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大道不兩立 國法不二出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