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次了秦國朝野焦灼議論的共同話題。
旱，一次使風調雨順的關中了秦國的軟肋。
曾幾何時，水患尚是華夏部族的最威脅。「洪水滔，浩浩懷山襄陵」的恐怖傳說，還長久留在人們的記憶裡。直戰國世，華夏的氣候山水格局，仍是濕熱雨河流縱橫水量豐沛林木蔥蘢。其時，洪水害遠遠於缺水災。唯其此，便有了「益水」說。益水者，水。蓋川巨澤浩洋不息，水患頻仍，耕耘漁獵者常有滅頂災。是故，水周邊人煙稀少，遂蠻荒山林。顯，在人口稀少的農耕時代，水太是沒有益處的。譬楚國，澤連江川縱橫，僅僅一個雲夢澤，便相當於中原幾十個諸侯國。吞併吳越兩國後，楚國廣袤及於嶺南，國土幾乎與整個北中國相差無幾。則，楚國雖，富庶根基卻在江淮間，國力反倒不中原國。究其因由，高山層疊阻隔水，江河湖泊聚相碰撞，致水患發，人力遠不足克，水鄉澤國遂荒僻漁獵，夠穩定聚集財富的農耕沃土倒是很少很少。反，當時的河流域卻已經是益水了。禹治水疏河入海，河水系便相對平穩來。百川歸河，河入海，沒有路的橫衝直撞的盲流水不復見矣。由此水患減，航開啟，沃野耕增。於是，河流域才有了井田鋪排，城池建，村疇連綿，了華夏文明的生發凝聚。
但是，儘管河流域已益水，水患卻依發，各國最的仍是「防川」。水水工，終生揣摩效力者，依舊是何消除水患。所謂治水，依舊是消弭河流氾濫為一務，灌溉與開通航運尚在其次。截至戰國中期，無論是楚國的漢水過郢，還是魏國的引漳入鄴、引河通淮（鴻溝），或是秦國的蜀中江堰，其始宗旨無一不是防備江河氾濫。
就是說，對缺水災難的防備，尚遠遠沒有引關注。
抗禦乾旱，還遠遠沒有為戰國世的水利題目。
其時，秦人最是篤信「益水」說。舉凡老秦人，念幾句《易》辭：「一生水，故氣微於北方，為物先。」戰國世，盛行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國運說。秦人命水德水運，色尚黑。其間，固有陰陽的推演論證，但究其根本，無疑是老秦人的益水崇拜所生發。就水勢言，秦國益水豐盛冠絕一時，實在是利焉。戰國中期，秦國領土已有五個方千（方千，先秦計算國土單位。現代方式換算，一個方千為二十五萬平方公，五個方千便是一百二十五萬平方公。），體是當時整個華夏的四五分一。理形勢論，這五個方千體由六塊構：關中平原、隴西山、河西高原、巴蜀兩郡、漢水南郡、河東河內。在當時，這六區域是土肥沃水流合林木茂密草原肥，耕採，漁獵，沒有一水患頻仍民不聊生。
秦國腹的關中平原，更是獨厚的益水區域。老秦人諺云：「九水十八池，東西八百。」說的便是關中益水豐饒，山川形勝。所謂九水：渭水、涇水、灃水、洛水、灞水、滻水、滈水、潏水、澇水。這九水，是帶有支流的滔滔水，若是連同支流分流在內，秦川的河流無論何在五七十條。秦國劃縣，素有「縣各有山有水」說，見秦川河流湖泊均衡豐盛。所謂十八池，是分佈在八百秦川的十八片湖泊，由西東數：牛首池、西陂池、鶴池、盤池、冰池、滈池、蘭池、初池、糜池、蒯池、郎池、積草池、當路池、洪陂池、東陂池、葦埔、陂、樵獲池。唯其河流織湖泊點點，秦川古便有「陸海」名。直西漢，尚有名士司馬相《子虛賦》云：「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異態，東西南北，池窈往來，乎椒丘闕，行乎州淤浦。」活畫河流湖泊在關中村野城池間織的一幅山水長卷，況乎秦時？
益水豐厚，沃野耕，被山帶河，兵戈難侵。這便是秦川。
唯其獨厚，故三皇五帝來，關中便是公認的形勝。這裡悠悠滋生了深厚耕稼傳統為根基的創造禮制文明的周人，轟轟長了半農半牧最終農戰法制文明震懾的秦人。在中國文明的前三千年歷史，一接連滋生中華兩主流文明，實在是絕無僅有，異數。拜厚賜，秦川本該早為一等一的富區。則，及至戰國後期的秦王嬴政即位，秦川還遠遠不是首富。東，不及齊國臨淄的濱海區。南，不及楚國的淮水兩岸。中，不及魏國的梁平原。若非秦國有戰勝，從山東六國源源不斷奪取財富人口，僅靠身產，實不足稱雄稱富於。
其間因由，在於秦川還有兩害：白毛鹼灘，近水旱田。
河流錯，池陂浸漬，秦川的低窪積水帶往往生一片片奇特的鹽鹼。終年漬水，久濕鹵，皮浸白生生鹼花，夏秋一片汪洋，冬春白塵蔽日，種五穀不一苗，野草蓬蒿蘆葦卻生莽莽連。此等五穀不生的白毛，老秦人呼為「鹽鹼灘」。這鹽鹼灘，有害田，毗鄰良田但有排水不暢，三五年便被吞噬，轉眼便了見風白霧的荒莽鹼灘。良田一旦變白，農夫們縱費盡力，修毛渠排水，十數八年休改回來。老秦人來有農諺云：「水鹽花鹼，有灘無田，白土殺穀，千丈狼煙。」說便是這年年有增無減吞噬良田的害人鹼灘。秦川西部勢稍高，排水便利，此等鹼灘很少生。一進入逐漸開闊的秦川中部，從咸陽開始直東部洛水入渭，此等白毛鹼灘便頻頻生，則百畝千畝，則十數二十，綠野中片片禿斑，醜陋令人憎惡，荒蕪令人痛惜。
平原不平，山巒伏，秦川又有了無數的垣坡帶。渭水南岸，平原遠接南山，其間有藍田？一般的高，有南山生發的若干河流北來關中，水勢流暢，尚利。況且，其時渭南石山密林，墾耕相對狹，故長期被秦國為王室苑囿，有宮室台閣與駐軍營，農耕漁獵人口相對稀少。一言蔽，關中渭南（渭水南）縱有旱，對秦國不會構威脅。
關中旱，害在於人口聚集的渭北帶。
渭水北岸的平原，向北伸展百餘後迭次增高，直達河西高原，形了廣袤的土山垣坡帶。此等垣坡，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土？錯，溝壑縱橫，瀕臨河池。農人望水居，說來是墾耕，卻偏偏是臨水旱，瘠薄難收。即便正常年景，垣坡不足平原良田的三四收。若遇少雨年，則是平原良田一，甚或顆粒無收。老秦人諺云：「勤耕無收，望水旱，有雨果腹，無雨熬煎。」說的便是這垣坡人的苦楚艱辛。蓋平臨水，一村一尚合力開幾條毛渠，於少雨時引水灌田，至少保正常年。垣坡不，眼三五內便有河流池陂，卻望水興嘆。將河流池陂水引垣坡，卻是談何容易！不說一村數村，便是合一縣數縣民力，未必在三五年內渠水。更有一樣，其時戰發，精壯男子入軍旅，留耕男女則隨時被徵發為輜重民伕。郡縣官署應對戰徵發，根本不籌劃水利，即便有籌劃，擠不集中民力修渠引水的段時日。
有此兩害，當時的關中是完全的靠吃飯。
秦強六世，蹉跎跌宕，兩害斯。
從秦孝公商鞅變法開始，秦國的歷任丞相曾殫精竭慮，力圖解決秦國腹兩害，卻終因種種突發變連番擱淺。商鞅方立謀劃，遇孝公英年猝死，己在朝局突變中慘遭車裂，興水利遂泡影。秦惠王張儀一代，迭遇六國遏制秦國崛屢屢合縱攻秦，戰連綿內外吃緊，關中水利無暇顧。秦昭王前中期，秦國與山東合縱與趙國生死決，幾乎是舉國為兵，完全無暇他顧。秦昭王後期，計蔡澤為丞相，對關中渭北帶做了翔實踏勘，書提應對策：「渭北臨水旱田計四萬餘頃，白毛鹼灘兩萬餘頃。該當引涇山，居高臨南灌關中，解旱情，排鹽鹼，良田增，則秦川富無限量！」正在蔡澤一力籌劃的關中水利將馬際，卻逢秦國低谷，內外困，秦昭王不不奉行「守固國」方略，翼翼處置王儲，治水又不不束高閣。孝文王莊襄王兩代四年，呂不韋領國，展經濟長富秦國，卻又連逢接危機，穩定朝局為一務，始終不全力解決關中經濟病根。期間秦王政年少，太掣肘，嫪毐亂國，內外政法度亂。呂不韋艱難斡旋捉襟見肘，雖一力使涇水工程艱難馬，卻無法舉民力，是有一搭沒一搭吊著，八九年中時動時停時斷時續，始終不見功效。
猝遇亙古旱，秦國一次惶惶了。
秦人裡一次沒底了。詡形勝膏腴的秦川，原來這般不經折騰，一場旱未了，立見蕭疏饑荒。此，秦國根基實在太脆弱了。說底，再是風調雨順，老難免有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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