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術治亡韓 第七節 忠直族群而術治亡國 天下異數哉

韓國興亡,是最為典型的戰國悖論一。

從公元前四○三年周威烈王「命」(正式承認)韓、魏、趙為諸侯,至公元前二三○年韓亡,歷時一百七十三年。韓國先後十三位君主,其中後五任稱王,王國歷時一百零四年。史載,韓氏部族乃周武王後裔,遷入晉國後被封於韓原《史記.韓世.正義》引《括誌》云:「韓原在同州韓城縣西南八。又在韓城縣南十八,故古韓國。」《古今名》云:「韓武子食菜於韓原故城。」(今陝西韓城縣境內),遂封為姓,始有韓氏。由韓氏部族諸侯,戰國,漫長幾近千年的韓人部族歷史,有兩個樞紐期最值關注。這兩個樞紐期,既奠定了韓國族傳統,又隱藏了韓國興亡奧秘,不不察。

一個樞紐期,春秋晉景公世,韓氏部族奠定根基的韓厥時期。

其時,韓厥尚是晉國的一個稍有實權封不爵位不高的尋常臣,與當時握晉國兵權的趙氏(趙盾、趙朔)、重臣魏氏(魏悼子、魏絳)權勢封尚不同日語。韓厥公直,明義,在朝在野聲望甚佳。其時,晉國發生了權臣司寇屠岸賈借晉靈公遇害嫁禍趙盾、剪滅趙氏的重變。在這一重變中,韓厥主持公,先力主趙盾無罪,後又保護了趙氏僅存的後裔,再後又力保趙氏後裔重新封,為聞名的忠義臣。這便是流傳千古的趙氏孤兒的故。趙氏復,屠岸氏滅亡,韓厥擢升晉國六卿一,並與趙氏結了堅實的政治同盟。韓氏位一舉奠定,遂晉國六部族一。

韓厥此舉的意義,司馬遷做了最充分的估價:「韓厥——此陰德!韓氏功,於晉未睹其者(在晉國還沒有比韓氏更的功勞)!(後)與趙魏終為諸侯十餘世,宜乎哉!」太史公將韓崛歸功於韓氏救趙陰德所致,時論,姑且不計。則,太史公認定韓氏功勳是晉國諸族中最的,卻不不說有著一定的理。韓厥所為的久遠影響,其後日漸清晰:韓氏部族從此為「戰國三晉」(韓趙魏)盟的發端者,後三結盟誅滅異己,漸漸持了晉國,又終於瓜分了晉國。官須知,春秋世晉國為諸侯最,權臣至少六;及至春秋末期韓趙魏三勢時,晉國勢力最的還是智氏部族。韓趙魏三族所同誅滅智氏,其功蓋於韓氏凝聚三。韓氏凝聚三結盟,其源皆在先祖的義聲望,此所謂德昭功。此後,韓氏節烈勁直遂為部族傳統,忠義行為朝野推崇,存趙恩,聚盟功,對魏趙兩國始終保持著源遠流長的義優勢。這是春秋末期乃至戰國初期「三晉」相對諧,並一致對外的根基所在,是立「三晉一」口碑的由來。

這個樞紐期的長期意義在於,它奠定了韓氏族群與韓國朝野的風習秉,賦予了韓國在戰國初期強勁的擴張活力。《史記.貨殖列傳》記載韓國重穎川、南陽民眾風習云:「穎川、南陽,夏人居。政尚忠樸,猶有先王遺風。穎川敦厚——南陽任俠。故,至今謂夏人。」太史公將韓國民風源歸於夏人遺風,應該說有失偏頗。戰國爭世,一國主體族群風習,對國人風習有著決定的影響。若無韓氏族群傳統及其所信奉的行為準則,為韓國腹的南陽、穎川兩郡不會有此強悍忠直的民風。

二個樞紐期,是韓昭侯申不害變法時期。

韓氏立國後有征戰,最的戰績是吞滅了春秋霸一的鄭國,遷鄭城,定名為新鄭。此後魏國在李悝變法後迅速強,為戰國初期的霸主。三晉相鄰,魏國攻趙韓兩國,三晉衝突驟加劇。當此時,韓國已經窮弱,在位的韓昭侯京人(京,戰國名,故鄭國,今滎陽東南帶)申不害發動了變法。申不害是法術派名士,是術治派的開創者。術治歸於法,原因在申不害的術治承認國法為前提,力行變法為己任。在韓非將「術治」正式歸併為法三治(勢治、法治、術治)前,術治派是被士人法已。究其實,術治派與當時真正的法主流派商鞅,還是有尖銳衝突與重分歧的。分歧根本,法主流主張唯法是從,術治派主張實現術治為變法核。這種分歧,在秦韓兩國的變法實踐中鮮明體現了來。

《申子》云:「申不害教昭侯馭臣術。」

《史記.韓世》載:「申不害相韓,修術行,國內治,諸侯不來侵伐。」

術治者何?督察臣法。究其實,便是整肅吏治並保持吏治清明的方法手段。所名「術」,一則在於它是掌握於君主手的一套秘不宣的查核方法,二則在於熟練有效運權術需很高的技巧,故此需傳授修習。就其本源言,術治的理念根基發吏治的腐敗與難查究,且認定吏治清明是國富強民眾安定的根本。此理念並無不當。此間害是,術治派見諸於變法實踐後的扭曲變形。所謂扭曲,是秘不宣的種種權術一旦當做治理國的主手段普遍實施,必扭曲既定法度,使國法制名存實亡。所謂變形,是權術一旦普遍化,國權力的運行法則,規定社會生活的種種法律,便會完全淹沒在秘密權術中,整個國的治理因權術的風靡在實變形為一種權謀操控。

申不害的悲劇在此,術治悲劇在此,韓國悲劇亦在此。

申不害主政幾近二十年,術治膨脹。依靠種種秘密手段察核官吏的權術,迅速擴張為瀰漫朝野的惡風。由是日久,君臣爾虞我詐,官場鉤鬥角,互相窺視,所有各方在黑暗中摸索,人人危個個不寧,豈有務實正幹?權術被奉為圭臬,謀人被奉為才具,陰謀被奉為智慧,保被奉為明智。所有有利於凝聚人激勵士氣奮發有為的貴品格,在權術風中惡化為老實無終遭唾棄;所有卑鄙齷齪的手段技巧,被權術風推崇為精明;所有義節操赴險救難的智勇,被權術風矮化為迂闊迂腐。一言蔽,權術風瀰漫的結果,使從政者將全身保視為最高目標,將一己結局視為最高利益,國興亡為己任敢於犧牲的高貴品格蕩無存!

這個樞紐期,在韓國歷史具有兩個極端的意義:其一,它使韓國吏治整肅一時強盛獲勁韓名,各戰國不敢侵犯,一改屈辱無伸展局;其二,它全面摧毀了韓氏族群賴立國的德基礎,打開了人醜惡的閘門,使一個忠直品著稱於的族群,墮入了最為黑暗的內耗深淵,由廟堂官場民間,節烈勁直風不復見矣!兩樞紐期呈現的歷史足跡是:韓國由忠直信義邦,演變為權術算計邦,邦國賴凝聚臣民的德防線蕩無存。

則,譬一個老實人學壞卻仍帶有老實人的痕跡一樣,韓國由忠直信義邦變為權術算計邦,同樣帶有族群舊有秉的底色。這種不盡脫舊有底色的現實表現是:信奉權術很虔誠,實施權術卻又很笨拙。信奉權術虔誠,連權術賴存身的強勢根基不再追求。由此,權術瀰漫於內政邦,便盡顯笨拙軟弱特質。由此,這種不謀身強篤信權謀存身的立國,屢屢遭遇滑稽破產,為戰國時代獨有的政治笑柄。韓國的權謀歷史反覆證明:無論麼高明的權術,脫離實力,是風中飄舞的雕蟲技;一隻雞蛋無論麼炫目的花式碰向石頭,結果是雞蛋的破碎。

韓國的興亡,猶一則古老的政治寓言,其指向深邃值永遠深思。

韓昭侯申不害的短暫強盛後,韓國急速衰落。其最直接的原因,便是韓國再沒有了錚錚陽謀的變法強國精神。戰國中後期,韓國淪落為最為滑稽荒誕的術治邦。韓國廟堂君臣的全副身,始終在避禍謀人的算計中。在此目標,韓國接踵推了一個又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奇謀:讓黨、水工疲秦、肥周退秦、兵疲秦等等等等,其風熾烈,連韓非這樣的師迫不已捲入,誠匪夷所思!韓國一次又一次搬石頭砸己腳,直將己狠狠砸倒。其荒誕,其笑,千古無置評。

忠直立國術治亡國,韓國不亦悲哉!

韓國的權術惡風,給歷史留了兩個奇特的印痕:一個是韓非,將術治堂皇歸入法體系,被後人稱為法集者;一個是張良,歷經幾代亂世,終權謀實現了全身保的術最高目標。對此兩人原本無厚非,若將這兩個人物與其生根的土壤聯繫來,我們便會立即嗅一種特異的氣息。

陽煌煌光明的戰國潮流,在韓國生了一個黑洞。

韓國亡,亡於術治。蓋法三治,勢治、術治皆毒瘤。依賴勢治,必導致絕對君權專制,實同人治。依賴術治,必導致陰謀叢生,實同內耗。唯正宗法治行於秦國,法治為治國正見。此千古興亡鑒戒,不不察。秦韓同時變法,韓亡秦興,法治、術治不同日語,明證!

第六節 瀕臨絕境 韓王安終於要孤城一戰了目录+书签第一節 秦國朝野發力 謀定對趙新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