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帝流火 第一節 茫茫大雪裡 嬴政皇帝踽踽獨行

接通武侯王賁垂危的急報,皇帝車馬兼程趕了頻陽。

王翦病逝嶺南後,王賁一直深深陷在父喪悲愴中不拔。嬴政皇帝很是憂慮,諸鋪排使王賁振,卻依沒有些許功效。從王翦的喪開始,嬴政皇帝破例做了諸刻意安排:親執紼送葬,親過問陵園修造,親召見頻陽縣令安置對王氏一族的永久照拂;又破例許王賁離職服喪,破例給頻陽原派進了兩名太醫,破例令掌管皇室園林府庫的少府章邯全數支付了原的喪葬度。種種外,更有兩處最的破例:其一,開秦法禁,特許王賁子王離承襲了父王翦的武侯爵位,此一門三侯,一時震動;其二,嬴政皇帝與蒙恬秘密會商,邀戰匈奴策激發王賁。種種措施,王賁還是沒恢復神。王賁守喪三年後,嬴政皇帝換了一種方式:不再刻意照拂,是隨時關注著原的種種消息,滿期望王賁夠從淡淡的田園守喪中己擺脫來。則,頻陽縣令與專派太醫的每旬一報,卻絲毫沒教人舒。每報是一轍:通武侯鬱鬱寡歡,少食寡言,每日除了陵園祭拜,回府就是昏昏睡。無奈,嬴政皇帝一次專門召來老方士徐福,問其否使王賁疾復原。徐福沒有絲毫猶豫,便搖頭了。嬴政皇帝不解,問其何故。徐福答曰:「我有箴言:方不入軍。蓋方士術,根基在術者受者志相感應。若通武侯者,畢生鐵血戰場,志頑鐵石,關堅長城。方士術,焉入其魄哉!」嬴政頗為不悅,皺著眉頭:「先生是說,通武侯死了?」老徐福良久默,嘆息了一聲:「陛此說,夫復何言!」此後,嬴政皇帝當真是沒轍了,有打算抽暇常原走走,親與王賁說說話,再究竟否有救?一次尚未行,王賁便告垂危了。

一進頻陽縣境,縣令與一班吏員正在界亭外肅守候。皇帝車馬沒有絲毫停留,風馳電掣般掠過了界亭,煙塵中傳來馬隊將軍的遙遙呼喊:「頻陽縣令入原!」午後時分,皇帝車馬了頻陽,匆匆轉了原鄉。不甚寬闊的鄉兩側,肅佇立的人群與蕭疏的楊柳樹林融了茫茫一片。嬴政皇帝立即令車後馬隊緩行,己的那輛駟馬青銅車卻絲毫沒有減速,風一般掠向了遙遙見的莊園。

「王賁等我——」

駟馬高車在巍巍石坊前尚未停穩,嬴政皇帝一縱身車,一聲嘶啞悲愴的呼喊便在山莊激盪開來。驟間,守候在石坊的人眾一齊放聲哭了。及至趙高飛步趕來,皇帝已經步匆匆穿過哀哀人群逕進莊了。莊前石橋旁,一群老人簇擁著一個年青公子肅長跪在。公子高聲稟報:「王離恭迎陛!父彌留——正在莊前茅亭迎候陛——」嬴政皇帝急迫:「秋風正涼,病人在外邊麼,你等當真糊塗!」王離哽咽:「父執拗,定戶迎候陛。父說,陛今日一定來——」尚未說完,嬴政皇帝已經步過橋了。

掠過莊門前那片已經在秋風中蕭疏的楊柳林,步走進林中那座古樸的茅亭,嬴政皇帝驚愕止步了——亭石案一張軍榻,榻一方厚厚的白布被覆蓋著骨瘦柴鬚髮雪的王賁。這位昔年猛將微微閉著雙目,一臉木彌留相,瘦骨稜稜的兩腮抽搐著,顯是緊緊咬著牙關挺著難言說的巨病痛。若非當時當,任誰認不這是叱吒風雲的秦軍統帥一的王賁。驚愕端詳,嬴政皇帝頭是酸熱,一時老淚縱橫哽咽不聲了。

「陛——」王賁驟睜開了雙目。

「王賁——」嬴政皇帝拉王賁雙手,泉湧淚水打在了白色軍榻。

「陛,老臣不死,是,有幾句話說——」

「王賁,你說,我聽——」

王賁目光艱難找了榻邊的王離,示意兒子扶己坐正,又示意兒子離開茅亭。王離哽咽著走亭廊揮揮手,守候在茅亭的王氏人來遠遠站著了。王賁的目光驟明亮,殷殷著嬴政皇帝緩慢清晰開口了:「陛,老臣所說,四件。一則,若有戰,陛毋王離為將。昔年,父有言:此子志無根,率軍必敗。陛幸勿老臣父子為念,錯此子誤國誤軍。」嬴政皇帝垂淚:「我知。教他入軍歷練。」王賁喘息幾聲,又:「二則,太尉職,李信任。堅毅勇烈,隴西侯河山社稷才。」嬴政皇帝點頭:「。我記住了。」

王賁艱難嘆息了一聲,一絲淚水爬了眼眶:「最後兩。一則,陛勞碌太過,該早立儲君了。長公子縱有錯,其志膽識,仍當秦不二儲君。老臣為,陛該當對九原軍有所部署了。蒙恬、李信,當為儲君兩臂膀——」嬴政皇帝連連點頭,哽咽垂淚:「知。本來,等你一北九原的——」王賁嘶聲喘息著,努力聚集著最後的力量:「最後一則,老臣斗膽直言了:老臣年體察,丞相李斯,斡旋太重,一己太過——陛體魄堪憂,該當妥善處置朝局了——君王暮政,內憂於外患——老臣見,二馮一蒙主內政,蒙恬李信主軍,助長公子穩定朝局,廓清——」一語未了,王賁頹倒在了靠枕。

嬴政皇帝生平一次聽一個重臣對李斯此評判,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王賁又驀開眼,慘淡笑了:「陛——老臣癡頑,不救,愧對秦,愧對陛——老臣,了——」一個字未了,王賁沒了聲息,一臉滄桑倏忽舒展開來。

「王賁等我——!」一聲呼喊,嬴政皇帝撲在軍榻放悲聲了。

——

因了皇帝執意親操持葬禮,王賁的喪縮短了。

一場冬雪降臨時,帝國一代名將在盛的皇葬禮儀仗護持,在萬千人眾的隆重送別中,長眠在了原墓,永遠陪伴在了父親王翦的身旁。嬴政皇帝親為陵園石坊題寫了銘辭——兩世名將,一棟樑。李斯奮請書寫皇帝銘辭,為勒石。嬴政皇帝思忖了一陣淡淡:「還是朕親寫了。朕負王氏矣。」陵園勒石完畢,嬴政皇帝了一詔書,正式宣佈了公子王離承襲武侯爵位,開春後赴九原軍就裨將職。詔書頒發的當夜,皇帝在原行營召見了王離。在皇帝方詢問,尚在喪服的年青王離依透一股勃勃氣,件件俱有過人見識。嬴政皇帝覺欣慰,殷殷叮囑一番,一次顯了罕見的笑容。

次日清晨,雪花紛紛揚揚。車駕臨行際,嬴政皇帝走進了王氏陵園。

皇帝將護衛甲士與趙高一班人統統留在了石坊口,拄著一支王離送進手中的河西義僕杖一個人進了陵園。這「河西義僕」是一種河西稀有木材製的手杖,堅剛鐵又輕重粗細適度,握在手中極是利落趁手。王離說,這是父親親手水磨的一支義僕杖,父親後來一直沒有離開過它。王離還說,蘇秦當年失意咸陽跋涉河西,便是力於河西老獵戶所送的一支義僕杖。嬴政皇帝對蘇秦倒並不何熟悉,一聽說這是王賁親手磨製物,一句話沒說便接手了。

雪花柳絮般飄灑著,三百餘畝的陵園朦朧一片。嬴政皇帝走很慢,思緒與雪花一漫飛揚著。王翦王賁父子的相繼離,使嬴政皇帝一次有了一種泰山巍卻無所依憑的孤獨與落寞,甚或,底隱隱有了一絲憂慮與恐慌。對嬴政皇帝言,這般隱憂是絕無僅有的。畢竟,王翦王賁父子是太過特異的兩代名將,在帝國興的整個過程中絕無他人夠取代。則,最根本處還在於,王翦王賁父子的特異稟賦——堅毅篤實,不為任何人所撼動的那種超乎尋常的定力。果說,王翦的堅毅篤實尚具有一種智慧的周旋色彩,王賁的堅毅篤實則是赤無所掩蓋的。王翦的資望功勳,及與嬴政皇帝早年結盟於艱難時世的經歷,決定了王翦含蓄迂迴堅持己主張的特異方式;雖同樣是無撼動,王翦的方式相對容易為人所接受。無論對君,無論對臣,甚或對部將,王翦幾乎沒有與任何人發生過直接的摩擦。令人不思議者,正是此一個王翦,卻沒有一次放棄過己的主張,且一直堅持最終的結局證明己是對的。滅趙堅持緩戰,滅燕堅持強戰,滅楚堅持重兵戰,平定南海堅持軍民一體長期融合等等,莫不此。實證明:凡此重關節,王翦堅持申述己的主見,雖絕無激烈方式,卻從來不會放棄;帝國君臣最終贊同了王翦的方略,王翦毫無怨言義無反顧全力實施,直至獲最圓滿功。王賁則不同。在帝國重臣中,王賁是最為不周旋的一個,與任何人沒有誼,與任何人是公公辦。凡有略會商,王賁有兩種方式:麼不說,麼固執堅持,絕不與任何人通融,包括不與皇帝通融;一旦進入方略實施,王賁的才具便會進發驚人的光彩,屢屢創令人瞠目結舌的奇蹟。五萬軍馬水戰滅魏,不思議一;兩萬飛騎旬日連楚國十城,不思議二;五萬飛騎數千奔襲,最終滅燕滅代,不思議三;二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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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鐵血坑殺震懾復辟 兩則預言驚動朝野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