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帝流火 第二節 不畏生死艱途的亙古大巡狩

隆冬時,嬴政皇帝開始了最後一次巡狩的秘密謀劃。

對於嬴政皇帝的巡狩,已經很熟悉了。平定後的短短十年裡,皇帝已經四次巡狩了。若從秦王時期的行算,則秦王十三年開始,嬴政的行與巡狩總共八次,一統前的秦王行視政三次,一統後的皇帝巡狩五次。排列:

秦王十三年(公元前二三四年),時年嬴政二十六歲,一次東視政河外三川郡。其時,桓齕勝趙軍於河東郡,殲趙軍十萬,殺趙將扈輒。嬴政趕赴河南,主是會商部署對三晉進一步施壓。就秦戰略言,秦王這次行,實際是滅六國戰的前奏。

秦王十九年(公元前二二八年),時年嬴政三十二歲。其時,王翦軍滅趙。嬴政二次東趕赴邯鄲,後從太原、郡歸秦。這次行兩件:一則處置滅趙善後宜並重遊童年故,二則會商滅燕計。

秦王二十三年(公元前二二四年),時年嬴政三十六歲。其時,王翦軍滅楚。嬴政三次東,經過陳城,趕赴郢,並巡視江南楚,會商議決進軍閩越嶺南。

依照傳統與帝國典章,嬴政即皇帝位後的行稱為巡狩。

巡狩者何?《孟子.梁惠王》云:「子適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就是說,就形式言,巡狩並非秦典章首創,是古就有的子政,夏商周三代尤定制。《尚書.堯典》、《史記.五帝本紀》、《禮記.王制》、《國語.魯語》等文獻,不同程度記載了這種巡狩政治的具體方面。言,在征伐、祭祀為根本政的古代,巡狩的本意是子率領護衛軍在疆域內視察防務、會盟諸侯、督導政、祭祀神明。從實際方面,春秋前的子巡狩,其實際內容主在三個方面:一則祭祀名山川,二則會盟諸侯接受貢獻,三則遊歷形勝。就其行止特徵言,一則舒適平穩,一則路途短時間短,一則輕鬆遊覽。真正跋涉艱險,將巡狩當做實際政認真處置,且連續長時間長距離巡狩,唯嬴政皇帝一人做了。

一次巡狩是滅六國的次年,始皇帝二十七年(公元前二二○年),時年嬴政四十歲。這次是巡隴西、北兩郡,一則巡視西部對匈奴戰,二則北部蒙恬軍舉反擊匈奴。這次巡的路線是:咸陽——陳倉——邦——臨洮——北——返經雞頭山——經回中宮入咸陽。這次路程不長,全部在山草原邊陲行進,且有匈奴襲擊的危險,其艱難險阻不待言。

二次巡狩,在始皇帝二十八年(公元前二一九年),時年嬴政四十一歲。

這次巡狩的路線是:咸陽——河外——嶧山——泰山——琅邪——彭城——湘山——衡山——長江——安陸——南郡——入武關歸秦。從路程遙與沿途舉措,體是初春初冬歸,堪堪一年。這次巡狩的主使命,是宣示秦新政效,確立帝國威權根基。是故,其最主舉措是四則:其一,嶧山刻石宣教新政文明;其二,泰山祭封禪,梁父刻石,當時最為神聖的典,確立帝國新政的根基;其三,登罘山,刻石宣教威懾逃亡遁海復辟者;其四,琅邪台並刻石,系統全面宣教新政文明。

列位官留意,這個偉帝國的直接史料在後來的戰亂中消失幾盡,帝國華夏所留的實際遺跡便為彌足珍貴的直接史料。譬嶧山刻石文、罘山一次刻石文皆未見於《史記》,對於非常注重言論記載的太史公言,絕不會有意疏漏,完全是司馬遷時已經湮滅,或被掩蓋隱藏,後世重新發現。唯其彌足珍貴,不妨錄三篇刻石文辭,窺帝國風貌——

嶧山刻石文

皇帝立國,維初在昔,嗣世稱王。討伐亂逆,威動四極,武義直方。

戎臣奉詔,經時不久,滅六暴強。廿有六年,薦高號,孝顯明。

既獻泰,乃降專惠,親巡遠方。登於嶧山,群臣從者,咸思悠長。

追念亂世,分土建邦,開爭理。攻戰日,流血於野,泰古始。

世無萬數,弛及五帝,莫禁止。乃今皇帝,一,兵不復。

災害滅除,黔首康定,利澤長久。群臣誦略,刻此樂石,著經紀。

梁父刻石文

皇帝臨位,制明法,臣修飭。廿有六年。初并,罔不賓服。親巡遠方黎民,登茲泰山,周覽東極。從臣思跡,本原業,祗誦功德。治運行,諸產宜,皆有法式。義休明,垂於後世,順承勿革。皇帝躬聖,既平,不懈於治。夙興夜寐,建設長利,專隆教誨。訓經宣達,遠近畢理,咸承聖志。貴賤分明,男女禮順,慎遵職。昭隔內外,靡不清靜,施於後嗣。化及無窮,遵奉遺詔,永承重戒。

琅邪台刻石文

維廿八年,皇帝始。端平法度,萬物紀。明人,合同父子。

聖智仁義,顯白理。東撫東土,省卒。已畢,乃臨於海。

皇帝功,勤勞本。農除末,黔首是富。普,專揖志。

器械一量,同書文字。日月所照,舟輿所載。皆終其命,莫不意。

應時動,是維皇帝。匡飭異俗,陵水經。優恤黔首,朝夕不懈。

除疑定法,知所辟。方伯分職,諸治經易。舉錯必當,莫不畫。

皇帝明,臨察四方。尊卑貴賤,不逾次行。奸邪不容,皆務貞良。

細盡力,莫敢怠荒。遠邇辟隱,專務肅莊。端直敦忠,業有常。

皇帝德,存定四極。誅亂除害,興利致富。節時,諸產繁殖。

黔首安寧,不兵戈。六親相保,終無賊寇。歡欣奉教,盡知法式。

六合內,皇帝土。西涉流沙,南盡北戶。東有東海,北過夏。

人跡所至,無不臣者。功蓋五帝,澤及牛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琅邪台刻石文後,附記了這篇最長刻石文產生的經過:李斯王賁等十一位隨皇帝巡的臣在「海」會商,一致認為古帝王狹民少動盪不休,尚刻石為紀,今皇帝並一海內平,相與傳頌皇帝功德,更該刻於金石為表經。於是,產生了這篇專一全面敘述滅六國後帝國新政舉措的文辭。

列位官留意,這三篇刻石文極易被做歌功頌德辭,忽視了它對歷史真相真實記載的史料價值。就後世史對秦史的研究言,至少忽視了琅邪台刻石文中的兩處實:其一是「器械一量」一句。所謂器械,衣甲兵器;所謂一量,統一規定形制尺寸重量。這一實是說,秦在統一文字、統一度量衡等等外,還有一個統一,這就是統一軍裝備的形制尺度與重量。在諸史(包括軍史、兵器史等專史)與文化人的知識認定裡,為兵器衣甲裝備的標準化是從宋代開始的,因為,歷代兵書中,有宋代編定的《武經總》規定了各種兵器的尺寸重量。對秦帝國的兵器裝備標準化,既往的通常說法是史料無載,一直當代考古學者在秦兵馬俑中發現了量尺寸、重量、形制同一的箭鏃,方才提了這一理念。實,琅邪台刻石文中的「器械一量」便是確實無誤的史料。且,刻文中將「器械一量」與「同書文字」並列,見其重。《史記.秦始皇本紀.正義》對此條的解釋是:「內曰器,甲冑兜鍪屬。外曰械,戈矛弓戟屬。一量者,同度量。」所指意涵非常明確。不過因為種種原因,被人忽視沒有為公認史料提罷了。其二是「六親相保,終無賊寇。」當代人激烈抨擊秦政中的連坐制,幾乎沒有哪個史或學人提連坐制在當時的實際意義。這一條給我們展示了秦帝國的實際解釋:連坐制的實際意義在於「六親相保」,其實際效果則是「終無賊寇」。就是說,於戰時管制的秦法連坐制,通過相互舉發犯罪,達共同防止犯罪,進族人親人互相保護的目標。對於社會總體效果言,沒有人犯罪了,就沒有賊寇這種罪犯了。因為這一實際效果,秦統一中國後,連坐制非但沒有廢除,反是推向了整個華夏。秦後,後世斷續沿連坐制始終不徹底丟棄,應該說,這種實際效果了決定,尤其在戰時社會。

就是在這次巡狩濱海行的後期,盧生徐福等幾個方士一次書皇帝,萬分肅穆說海中有三座神山:蓬萊、方丈、瀛洲,有仙人居,請求攜帶童男童女海求仙。從一個方面說,始皇帝親臨海,眼見其壯闊遼遠,對流傳久遠的海中有仙傳聞不完全拒絕相信,更兼其時嬴政皇帝的暗疾已時常發,遂允准了盧生徐福請,准許其籌劃海求仙。從另一方面說,其時六國貴族有逃亡,許貴族後裔逃遁海島藏匿;嬴政皇帝完全方士求仙為名目,派精幹斥候於護衛求仙的軍士中,求查勘貴族藏匿真實情形。

三次巡狩,在始皇帝二十九年(公元前二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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