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暴亂潮水 第五節 陳勝死而張楚亡 農民反秦浪潮迅速潰散了

陳勝的眩暈,一進入陳郡便開始了。

轟轟稱王立國,陳勝立即被熱辣辣的歸附浪潮淹沒了。秉粗樸坦蕩的陳勝縱見過些許世面,還是在終日不絕於耳的既表效忠又表義的宏闊言辭包圍中無所適從了。其時,包括吳廣在內的所有初期舉者,了職司一方的忙碌團團轉的將軍,人人陷入功業已的亢奮中,既不清楚管轄的務政務該何處置,更不明白該何向陳勝王建言。這些農夫子弟們的忖度,陳勝命王,有護佑,一切聽陳勝王便是,根本不著甚軍國。實際情形是,除了那個炊卒莊賈執意留給陳勝王駕車,陳勝身邊沒有一個造反老兄弟了,更沒有一個堪稱清醒的與謀者。一切驟擁來的新奇人物新奇端,實靠陳勝己拿決斷。立國建政編軍任命官吏等等,尤其靠陳勝一人決斷。

凡此等等任何一件,對於陳勝是太過生疏的政難題。坦蕩粗樸的陳勝本使了農夫聽由命的招數:誠待人,聽人主張。朝政,陳勝任了四個人主:朱房為中正,胡武為司過,並領政,並主司群臣;孔子八世孫孔鮒為博士,主政方略問對;逃秦博士叔孫通為典儀臣,執掌禮儀邦。朱房、胡武,是與周文一般的六國舊吏,於細務,長於權謀,獨無政襟。但是,在粗識字的陳勝眼裡,將一件件公處理快捷利落,已經是神乎其神的才了,何求有哉!叔孫通與孔鮒則同異,一般的儒做派,不屑做,不耐繁劇,終日言侃侃。樸實厚的陳勝發本為,既是王國政,便必有這等輒玄妙言辭的學問人物,否則便沒有王者氣象了。四人,號稱「百官」的二三十名官員就位了。初次朝會,叔孫通導引百官實施了朝見君王的禮儀,陳勝眼階一群舊時貴胄對己匍匐拜倒,高興又是一聲感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朱房胡武立即領著群臣高呼萬歲,陳勝呵呵呵笑不亦樂乎了。

其時,草創的張楚政權,皆呼立即實施滅秦戰。陳勝原本便是絕望反秦舉,對立即滅秦是義無反顧。對於滅秦後,該在何建政,陳勝卻一點主意沒有。此時,方任博士的孔鮒鄭重請見陳勝,陳勝早日明定局方略。這是陳勝一次王者身與臣問對,很感新鮮,竭力做很敬賢士的謙恭。

「博士對俺說說,除了反秦,還有啥局方略?」

「何反秦?何建政?此謂局方略。」孔鮒一既往的矜持聲調迴盪在空闊的廳堂:「秦雖一帝,終因未行封建亂亡。今我王若號令,必推行封建,方為三代子!不行封建,秦不滅,我王亦無王。」

「博士說說,啥叫封建?」

「封建者,分封諸侯拱衛子。」

「哪,俺還沒做子,咋行封建?」

「我王雖五子名號,已有子實。」孔鮒侃侃:「方今六國老世族紛紛來投,實則已公認我王為共主。當此時,我王方略當分兩步:其一,滅秦時借重六國世族,許其恢復六國諸侯王號,此人人爭先滅秦,為!其二,滅秦後,於六國外再行分封諸侯數十百個,則各方其所哉,安矣!」

「數十百個諸侯,還不被撕了碎片?」陳勝驚訝了。

「非。」孔鮒悠搖頭:「周室分封諸侯千又八百,社稷延續幾八百年,何曾碎裂矣!秦一,廢封建,十三年亂,於今已真正碎裂。封建悠長,一統短命,由此見矣,我王何疑有哉!」

「照此說來,俺封博士一個諸侯了?」陳勝很狡黠笑了。

「王言絲,其綸。老臣拜謝了!」孔鮒立即拜倒在叩頭不止:「王若分孔氏,魯國足矣!老臣何敢他求!」

「且慢且慢!你說那王言絲,後邊啥來?」

「王言絲,其綸。」孔鮒滿臉通紅解說著:「此乃《尚書》君訓,是子說話縱細微,傳高山嶽,不更改。」

「博士是說,俺說的那句話不收回?」陳勝又是一笑。

「理當此!」孔鮒理直氣壯是激昂。

「就是說,俺一句話,便給了你三兩個郡?」

「老臣無敢他求。」

「若有他求,不是整個中原麼?不是整個麼?」

「我王何此誅,老臣忠來投——」

「啥叫儒,俺陳勝今日是明白了!」陳勝笑著逕了。

雖此,陳勝還是照舊敬重這個老儒,不過覺這個終日王仁政的正宗儒遠非原本所像的那般正罷了。孔鮒照舊一臉肅穆整日追隨著陳勝,該說照樣說,絲毫沒有難堪情,更無不臣。很快,粗樸的陳勝便忙忘記了這場方略應對,連孔鮒建言的准許六國老世族復辟王號的忘記了。倒非陳勝有遠目光有意擱置封建諸侯,是陳勝本覺,暴秦未滅便各爭盤,未免太不顧臉面了,學學始皇帝,先滅了六國再說建政,當分封諸侯未免讓人笑話。此後,陳勝便抱定了一個主意,政說兵馬糧草,不著邊際的方略一律不說。此一來,朱房胡武兩臣便實際執掌了中樞決策,博士們很快便黯失色了。沒過三個月,叔孫通先藉著徇機投奔了項梁勢力,一不復返了。叔孫通臨行前,對曾經一在秦廟堂共的孔鮒說了一句話:「豎子不足耳!文通君慎。」孔鮒雖是儒,卻是秉執一,很是輕蔑這個遇便拔腿開溜的儒生博士,始終沒有離開陳勝,直最後死於章邯破陳的亂軍中。

陳勝的另一滋擾,是來故的傭耕鄉鄰。

稱王的二個月,由郡守府草草改制的陳城王宮,便絡繹不絕有陽城鄉人來。鄉人們破衣爛衫風塵僕僕呼喝來,遭宮門甲士攔阻,立即一片聲憤憤喧嚷:「咋咋咋!俺找陳勝!不中麼?叫陳勝來!俺窮兄弟了!」門吏一呵斥,農人們便齊聲喊:「苟富貴,毋相忘!陳勝忘記說的話了麼!」一邊又紛紛高聲數落著陳勝當年與的誼,聽護衛門吏是驚愕,卻依不敢貿通報。

一撥老友們趕的那一日,恰逢陳勝從軍營巡視歸來。王車剛通向宮門的街口,幾個茫守候在路口的故一口聲呼喊著圍了過來。陳勝很是高興,立即車叫兩個老人了王車,其餘幾個人坐了後面的戰車,轟隆隆一進宮了。隨後的孔鮒很是不悅,獨乘車從另路走了。

陳勝車抵宮門,立即又是一陣歡呼喧鬧,另一群喧嚷等候的故鄉鄰又圍了來。陳勝同樣興沖沖接納了。畢竟,陳勝來不及衣錦榮歸,鄉鄰老友們來了,還是很覺榮耀的一件。依著鄉習俗,陳勝一面派駕車的莊賈令王廚預備酒宴,一面親帶著鄉鄰老友們觀了己的宮室。那沉沉庭院,那森森林木,那搖搖帳幔,那煌煌寢宮,那綵衣炫目的侍女,那聲若怪梟的內侍,及那種種生平未見的新奇物,讓傭耕鄉鄰們瞠目結舌,嘖嘖讚歎欣羨不已,直覺己恍了宮。

「夥頤!涉為王,沈沈者!」

這是《史記.陳涉世》當時語音記載來的鄉人感慨。這句話,(史記.索隱》解釋為:「楚人謂為夥,頤為助聲辭——驚偉,故稱夥頤。」若此說,這句話很有些不明所。依中原域語音演變,穎川郡一度屬於楚國北部,民眾語言未必一定是楚音。即或楚語待,「夥」字在戰國秦漢的楚音中,讀「伙」音,其真意極是「火」字。果此,則這句感慨萬端的口語,很是此一種實際說法:「陳勝火啦!做了王,日子像這院子,深長遠哩!」此話被司馬遷轉換為書面語,便了:「夥頤!涉為王,沈沈者!」緊跟其後,司馬遷還有一句說明:「楚人謂為夥,故傳,夥涉為王,由陳涉始。」這句話值注意的是,司馬遷說了一個秦漢世的流行語,「夥涉為王」。這個「夥」,顯是傭耕者意,就是口語的「夥計」。見諸口語,這句話的實際說法是「夥計為王」。司馬遷說,這句話所流行,是從陳涉鄉鄰的感慨發端的。果此,這個「夥」又是夥計夥,非「」字意。顯,太史公有矛盾,列位官閒來究詰。

那一日,陳勝與鄉鄰們一醉在的正殿裡了。此,鄉鄰故人越來越,許人陳勝連名字叫不了。鄉鄰故人們有求財者,有求官者,未曾滿足前一律在王宮後園專辟的庭院裡群住著,整日呼叫嚷嚷著陳勝的種種往,陳勝有腳臭啦,陳勝喜蔥蒜啦,陳勝嘗過一個女人啦,等等等等不一足。

宮門吏悄悄將此等話語報於司過胡武。胡武立即找了陳勝,說:「這班人愚昧無知,妄言過甚。我王若不處罰,將輕我王威!」陳勝當時笑了笑,倒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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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背叛迭起 六國老世族鼓起了復辟惡潮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