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陶戰後，山東復辟勢力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困境。
依勢說，這一轉折是中國歷史的又一個堪為十字路口供假的選擇點。若章邯具有一流名將的局洞察力，認準了楚亂乃亂源根，一鼓氣繼續追殺項羽劉邦餘部並擒獲楚懷王復辟王室，徹底根除楚亂根基，則秦政依有再度中興。畢竟，胡亥趙高的倒行逆施在最混亂最危急的情勢尚被秦政餘脈所清除，若章邯軍穩住山東戰場局，帝國廟堂在震盪中恢復活力並非沒有。
則，秦軍勝項楚軍主力後，章邯秉持了古老的「窮寇毋追」兵訓，放棄了追殺楚軍，立即舉兵北對趙戰了。這一方略，是章邯在平亂戰場最根本的戰略失策，其後患深，不久便被接踵來的酷烈演化所證實。則實情論，有迫不已的緣由：其一，當時烽煙四，章邯身負平亂重責，急於首先撲滅已經復辟的六國主力軍，使體先安定來；其二，章邯職任九卿一的少府，對皇室府庫與國府庫的糧草財貨存儲很知底細，更知四海亂時的輸送艱辛，若立即追殺殘餘楚軍則必深入南楚山川，糧草接濟實在無法確保；其三，其時項梁為名將，項羽劉邦等尚是無名輩，擊殺項梁後則楚軍已不足為慮，是章邯與秦軍將領的一致評判；其四，當章邯秦軍與項楚軍在中原戰時，復辟的趙國勢力漲，號為「河北軍」的趙軍已經為北方最的動亂力量。須當留意的是，此時兵對各方軍力的評判，依舊是戰國世的傳統眼光：除秦外，趙楚兩國的軍力最強，戰力最持久。身為老秦軍主力將一的章邯，親歷滅六國戰，有著秦軍將士最強烈的直覺，認定楚軍趙軍是秦軍敵，擊潰楚軍後必立即轉戰趙軍，絕不使復辟的河北趙軍繼續擴張。
「擊潰楚趙，先解當危，餘皆從容為！」
幕府聚將，章邯的這一局方略人人由衷贊同。將士同，章邯立即乘著戰勝威開始鋪排軍北宜。此前，尚未入獄的李斯已經請准了胡亥詔書，授章邯「總司平盜戰」的權，統轄山東戰。定陶戰時，帝國廟堂格局已經倏忽變：李斯驟獄，馮疾馮劫驟殺，趙高忙於坑害李斯，胡亥忙於晝夜享樂，政處於無人統轄的癱瘓狀態。定陶戰後的章邯，面臨極的兩難抉擇：停止平亂過問朝局，則山東亂軍立即捲土重來，秦便是滅頂災；不問朝局一平亂，則李斯無復，廟堂無法凝聚國力撐持戰場，秦立即毀。
為解危局，章邯親率一支精銳馬隊星夜北九原，與王離會商路。
此時的王離，是九原三十萬軍的統帥。依照秦軍法度傳統，九原抗胡軍歷來直接受命於皇帝，不屬任何人統轄。更有一點，王離乃兩世名將後，又承襲了父王翦的武侯爵位，且手握秦軍最後一支精銳軍，謂擁有動則傾覆乾坤的絕力量。章邯則除了老將聲望、九卿重職與年餘平亂的赫赫戰績外，爵位不王離高，刑徒軍的實力份量更不與九原軍比肩。更有一點，章邯素來敬重靠攏李斯，與王翦王賁父子並無深厚誼，一統後章邯又做了朝官脫離了軍旅，與九原將士遠不原先那般熟悉了。秦固法度森嚴，素無壞公風，則，章邯此來並非奉詔，是己對局的評判說動王離合力，當此時，深淺幾乎是舉足輕重了。這一切，章邯顧不了，章邯必須盡最後一分力，若王離公公辦說話，章邯有孤身奮戰了。
「前輩遠來，王離不勝感！」
「窮途末路，老夫慚愧矣！」
洗塵軍宴，一老一少兩統帥飲兩三碗馬奶酒，相對無言了。已經蓄了連鬢鬍鬚的王離顯熟了，乃父乃祖一般厚重寡言，炯炯目光中不期兩汪淚光。不說，一年的連番劇變，王離在默默咀嚼中淤積著難言狀的愁苦。著正在英年的王離無掩飾的悲涼，章邯頭怦動了。一進九原幕府，遠遠飛馬迎來的王離高喊了一聲前輩，章邯便情不禁熱淚盈眶了。瀰漫九原軍營的肅殺悲涼，使久歷軍旅的章邯立即找了久違的老秦主力軍的氣息，一種莫名的壯烈悲愴無遏制在中激盪開來。
「長公子矣！蒙公矣！九原軍，今非昔比——」
王離一句低沉的感喟，兩眼熱淚驟湧，一拳砸案的酒碗飛了來。章邯身，親拿來一隻陶碗，又拿酒袋為王離咕嘟嘟傾滿了一碗馬奶子酒，慨舉己的酒碗：「少將軍，飲此碗，容老夫一言！」王離肅身，雙手舉酒碗對章邯一照，二話不說便汩汩痛飲。飲罷，王離莊重深深一躬：「敢請前輩教我。」章邯扶住了王離：「少將軍且入座，此至，容老夫從頭細說。」王離就座。章邯從扶蘇蒙恬被殺後的朝局說，說了陳勝吳廣的暴亂舉，說了楚亂局引發的亂，說了丞相李斯何力主平亂並力主由他來組建刑徒軍平亂，又說了刑徒軍平亂來的每一場戰，一直說定陶戰，一直說李斯入獄兩馮殺與目困局。
「少將軍，目秦，真正存亡關頭！」末了，章邯拍著案，老眼中閃爍著淚光慨：「你我處境同異：勒兵西進問政，則山東兵禍與北胡患彌來，秦有滅頂災！全力東向平亂，則廟堂奸佞亂，秦政有傾覆危！西亦難，東亦難，老夫奈何哉！少將軍奈何哉！」
「前輩所言是！願聞長策。」王離顯深有同感。
「目策，唯有一途：快制變。盡快安定山東，後回兵問政！」
「何盡快安定山東？」
「老夫北，少將軍南，合力夾擊趙軍，一戰平定河北！」
「前輩是說，動九原軍平亂？——」一時間，王離沉吟了。
身為秦軍老將後裔中唯一一位後統帥，王離很是敬佩這位老將章邯。在秦軍老將中，章邯是一位特異人物：知兵，善工，又通政，是難的兼才。章邯長期執掌秦軍型器械營，是當時名副其實的特種兵司令。由於章邯的有效治理，秦軍型連弩為軸的器械兵每每展神威，震懾。一統六國後，章邯與楊端，是秦軍非統帥主將中進入九卿的兩個重臣。則章楊職司不同，楊端職司衛尉，實際執掌還是軍，無非更換了一種方式已。章邯不同，執掌的是直屬於皇室的山海園林府庫工商，是經濟臣，與戰場軍全不同。軍旅將為經濟臣，當時謂一奇。更有奇者，這個章邯越老越見光彩。在一班秦軍老將紛紛零落時，暴亂驟發，陳勝的周文軍數十萬眾攻破函谷關，關中立見危機。其時，秦軍兩主力一在南海，一在九原，真正鞭長莫及。當此時，老將章邯李斯一力支持，共謀平盜緊急對策。會商日，章邯提了一則堪稱空前絕後的奇謀：驪山刑徒與官府奴隸子弟軍，迎擊山東亂軍！這一主張謂不思議極：刑徒原本便是最仇恨官府的洪水猛獸，奴隸子弟則是素來最受官府遏制的人口，一旦兩者聯合軍，誰保不戰場倒戈的？李斯等重臣沉吟不決斷際，章邯慷慨激昂拍案說：「刑徒，人！奴產子，人！赦免刑徒罪，除卻人奴產子隸籍，秦軍功法同等激賞，使其殺敵立功光門庭，何人不為？丞相何疑有哉！」時勢十萬火急，李斯兩馮三位重臣半信半疑贊同了，胡亥趙高迫不已首肯了。誰沒有料的是，一個月後，這支刑徒軍一開戰場，竟立即顯示揮灑亡命者本色的巨戰力，非但一戰擊潰了周文數十萬軍，且逕山東橫掃亂軍所向披靡。此，人們了老將章邯在危難時獨特的將兵才，一時將章邯視為帝國棟樑了——對此一個章邯，王離沒有理由不敬重，沒有理由不認真思慮其提的「快制慢」方略。
則，這位尚未在政風浪與嚴酷戰場反覆磨礪的年青統帥，確實有著難權衡的諸制約。一則，目匈奴新單冒頓的舉兵復仇為昭彰，若救援軍捲入平亂，匈奴飛騎趁機南致陰山失守，王離的罪責便無饒恕了。二則，九原軍素來不為任何中原戰所動，始皇帝在滅六國戰的最艱難時期，沒有調九原軍南。蒙恬一生將才，死死守定九原無滅國功。凡此等等，皆見九原軍特異。此時，章邯軍平亂正在勢破竹際，果真需九原軍南麼？三則，王離秉遠非其父王賁那般賦明銳果決，對局立判輕重，兵敢鋌走險。王離思慮權衡的軸，一面確實覺章邯說有理，一面又為匈奴軍情與九原軍傳統所困擾，實在難斷決策。
「少將軍若有難處，老夫亦體察！」章邯長長一歎。
「敢問前輩，九原軍南，體須兵力幾？」王離目光閃爍著。
「步騎各半，十萬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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