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軍北鉅鹿，秦軍兩部立即會商了應戰法。
章邯帶著司馬欣與董翳，王離帶著涉間與蘇角，兩主將四副將在九原軍幕府整整會商了一日。六位將中，有章邯沒有輕忽項羽的這支楚軍。雖，章邯蔑視項羽，在戰法實施卻力主慎重一戰，不若王離等十足信。定陶戰後，章邯曾聽被俘獲的楚軍司馬說過項梁殺前的嘆息：「惜乎！我項羽若在，安此敗哉！」當時，章邯很是一陣哈哈笑：「一勇力決存亡，未嘗聞！項梁不敗，安有兵理哉！」刑徒軍與九原軍，雖未與這個項羽及其江東子弟兵在戰場相遇過，章邯對項羽的酷暴威猛卻早已耳熟詳了。項羽轉戰中原，屢屢襲擊郡縣城池，次屠城殺戮，謂惡名昭著的一尊凶神。從底說，章邯對唯知打仗殺戮的兇徒將軍，歷來是蔑視的。此等個人戰力為根基，輕慢兵群體戰，又對兵法極是荒疏的人物，最不經戰陣周旋，素為名將忌。當年吳統兵打仗，司馬將劍器捧吳面前，卻被吳拋了。吳說，將位在金鼓令旗，不在拚殺功。後來的《吳子兵法．論將》更云：「凡人論將，常觀於勇。勇於將，乃數份一耳！夫勇者必輕合，輕合不知利，未！」若在名將林立的戰國世，項羽充其量算是個末流將軍已。即或純戰力論，這種輕慢兵合眾結陣的「輕合」將，勇力是極其有限的。若是當年的秦軍銳士擺開陣，項羽的個人拚殺力與丁點兒江東子弟兵，充其量是山嶽與一抔黃土，狂濤與一葉舟。章邯十足信說，僅僅是他的弓弩營列開陣勢，片刻便擊殺項羽軍半數軍馬，剩餘數則會迅速被秦軍陣吞沒。歷經百餘年錘煉，秦軍銳士已經完全杜絕了徒逞個人血氣勇的戰場惡習，尊崇群體的「重合」人人理會，但戰場，總是結陣戰。沒有人會將項羽此等手持一柄粗鐵矛的個人衝撞何放在，既不會畏懼，不會輕慢，決讓你幾個回合倒便是。
當，章邯聽說過項羽的種種傳聞：愛惜士卒，會為負傷士卒的慘相流淚不已，故士卒；愛惜戰馬，每日必親打理己愛的神騅；身先士卒，每戰必親衝鋒陷陣；賦異稟，力奇孟賁烏獲；秉暴烈又耳根極軟，決斷常常搖擺不定；憐惜己愛的女子，幾次將一個叫做虞姬的女帶進軍中，被老范增生生阻攔，於是項羽便常常趕回彭城，為這個女子唱歌，與這個女子盤桓——凡此等等，在章邯中漸漸積了一個混雜不明又極為猙獰怖的項羽，一面是殺人麻屠城魔，一面是唏噓柔軟婆婆媽媽，當真一個不思議怪物！
惜乎時移勢易，面對一頭原本不難搏殺的猛獸，獵手今卻分外艱難了。
「老夫見，你我兩部，換了戰位。」
在王離幕府會商戰法時，章邯審慎提，九原軍與刑徒軍換位戰。趙軍被圍楚軍北，秦軍必面臨裡外夾擊，若再加紛紛趕來助勢的另外四支諸侯軍，則秦軍數量顯少於整個敵軍。秦軍的原本格局是：章邯軍在南包圍鉅鹿城池，王離軍在北堵截城外趙軍營壘；項羽軍洶洶北，擔負截殺的秦軍便是章邯軍。章邯估量這是一場惡戰，對刑徒軍的戰力一次有了深重的憂慮，反覆思忖，章邯才提了換位方略：王離的九原軍對陣項羽軍，刑徒軍應對鉅鹿城及陳餘軍並其餘諸侯軍。章邯的理由是：項羽軍與王離軍兵力不相，戰力體不相，頂住幾陣，戰局便會變化；刑徒軍兵力二十餘萬，雖不若三方敵軍總兵力，此三方軍馬烏合軍，戰力不與項楚軍相比；果開戰，章邯軍將一力先行擊潰這三支弱旅，後立即策應王離主力軍。
「此戰害，在戰勝項羽所部。」末了章邯重申一句。
「！我九原軍與項羽軍見個高低！」王離一拳砸案，慨：「老將軍毋憂，秦軍主力雖有困窘，戰鬥志不前，今日國難時，定拚死血戰！」
「糧草囤積在棘原倉，雖非滿倉，撐持此戰料無。」章邯指點著圖：「仍前法，老夫從甬向你部輸糧，由刑徒軍精銳護送。」
「糧草順暢，項羽有來無回！」
章邯王離沒有料，項羽軍的攻勢來此迅速猛烈。
常理論，一軍渡河跋涉至戰場，必稍休整三兩日方才戰。是故，常有駐紮在先的一方乘敵軍遠來疲憊立足未穩立即突襲求勝的戰法。章邯重項羽軍戰力，力主不輕躁攻殺，當秦軍實力結陣勝。是故，秦軍根本沒有突襲項羽軍的方略準備。章邯王離萬萬不會，項羽軍竟敢反其行，全軍開鉅鹿城南未曾停步，立即便潮水般攻殺過來。秦軍的鹿砦士卒剛剛見一片土紅旗幟捲著煙塵飛來，還在嘲笑楚人紮營急吼吼猴子樹一般，項羽軍已經潮水般呼嘯漫捲過來了。及至士卒稟報幕府，王離尚在半信半疑時，土紅色巨浪已經踏破鹿砦捲進了營。饒是秦軍氣象整肅法度森嚴，被這突兀極的突襲浪潮沖一片亂。王離飛身馬帶著倉促聚來的中軍馬隊開始衝殺時，金鼓號令司馬旗樣樣不見了，根本無法號令全軍，有拚殺混戰一條路。涉間蘇角的旗號，淹沒在喊殺連煙塵瀰漫的營戰場，一時各軍不知靠攏方向，有各為戰。幸九原秦軍久經戰陣，對這等類似匈奴飛騎的野戰衝殺很是熟悉，未被衝擊的各部不待將令便飛速後撤，退數遙重新整肅軍馬舉呼嘯殺回。整整激戰兩個時辰，直日薄西山，秦軍才漸漸聚合有序退卻，土紅色潮水停止了呼嘯喊殺。
初戰狼狽若此，秦軍為震撼。各部匆忙計數彙集於幕府，一戰便死了兩萬餘騎士，重傷萬餘人，輕傷不計其數。王離氣暴跳雷，罵項羽野豬野狼不止。聞訊趕來的章邯連番撫慰，王離才漸漸靜了神，開始與章邯會商對策。夜半時分，秦軍悄後撤了十餘，駐紮進一相對隱秘的山谷，開始了忙碌的再戰準備。
章邯告知王離，陳餘軍與四路諸侯軍未敢妄動，預料來日將有一場戰。章邯很是沉重，試探說九原軍死傷甚，兵力已經比項羽軍少了，不還是他率刑徒軍來應對項羽。聽此話，王離涉間蘇角三人一齊對章邯發了，將案拍當當山響，說這是老將軍對九原軍的戲弄，倉促一戰誰沒料，憑甚換九原軍！章邯一句話沒說，靜靜聽完了三人的暴怒發。末了，章邯身深深一躬：「三位少將軍毫無怯戰，老夫感欣慰矣！」原本一句莊重言，王離情不禁笑來：「老將軍原怕我等怯戰！老秦人聞戰則喜，安有怯戰老秦人哉！」涉間蘇角連連捶案：「與項羽軍廝殺痛快！狗日的比匈奴還猛！就打這等硬仗，死了值！」章邯：「老夫提醒三位將軍，對項羽不常法忖度。老夫預料，項羽不會歇息，明日必來尋戰！」王離咬牙切齒：「知。明日老將軍聽訊便是。」
次日清晨，太陽剛剛山，秦軍營壘所在的山谷尚是半明半亮，項羽軍便潮水般殺來了。谷口外的楚軍士卒一片紛亂吶喊聲震盪山谷：「秦軍殺怕了！躲進山溝了！殺！一戰滅秦！」這滿山遍野的喊殺中，秦軍山口突間戰鼓雷鳴號聲，谷口兩側的弓弩陣一齊發動，粗的長箭狂風驟雨般呼嘯著撲向楚軍。在楚軍稍稍退潮際，谷口一支鐵騎高舉著「王」字旗黑色狂飆般殺。與此同時，兩邊山口各有一支鐵騎轟隆隆捲，飛向楚軍的後路，正是涉間蘇角的左右兩翼。三支鐵騎顯「突破中央，斷其後路，包圍聚殲」的戰法復仇了。項羽軍昨日一戰，驕橫氣生，今日勝算滿滿一戰滅了秦軍主力，全沒有料秦軍並非預料的那般惶惶全無戰，反有備殺，其聲勢氣象遠非昨日比，一時便有些措手不及。在項羽威猛過人，立即親率江東子弟兵正面迎擊王離，喝令龍且、桓楚兩部迎擊兩翼，狹窄的山谷盆當即展開了一場驚動魄的血戰。
秦軍怒火洶洶，楚軍士氣正旺，兩軍戰力戰盡皆旗鼓相當。則，秦軍主力比項羽楚軍的所長者，非但騎士個人個個威猛絕倫，且三騎五騎十騎百騎千騎萬騎連環結陣戰，分明是總人數少於楚軍，卻又是處處優勢拚殺。楚軍是步騎各半的混編軍，騎兵戰力比秦軍稍差，步兵結陣對抗騎兵則堪堪抗衡。項羽的八千江東子弟兵則清一色騎兵，來號稱戰無不勝，偏偏今日卻無處著力。無論項羽挺著「萬人敵」呼嘯怒吼著捲何處，有無邊無際的閃亮長劍追逐著包圍著項羽馬隊。整整一個時辰，項羽沒有殺了十個秦軍騎士，身邊早已經倒了一片江東子弟兵——酷烈的拚殺一直持續日落西山，整整五個時辰，戰場喊殺漸漸變了無邊的喘息短促的嘶吼，誰喊不聲了。終於，渾身血紅的項羽舉萬人敵一招，楚軍退向了戰場邊緣。秦軍山口立即響了鳴金聲，遍野馬隊一齊中止了追殺。
秦楚九戰，此乃二戰。這次楚軍虧，同樣丟了兩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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