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編】 二十五

李斯萬萬沒趙高會說此逆言,於激憤恐懼,禁不住義正辭嚴來。

皇帝駕崩,儲君未立,國微妙,政務千頭萬緒,攪他煩意亂。最讓他頭疼的是,剛才面密報,說因氣炎熱,始皇的龍體已經開始變臭,恐怕不了咸陽,就會龍氣熏。了那時,崩,即使不被人猜破,會被人嗅。情急中,他命手趕快買一車鮑魚,隨那轀輬車一行進。眾人若不辨其臭,或許遮掩過。對外說皇脾胃開,突吃海鮮了。

正在處理這項急務,趙高卻來添亂。不過,他慷慨激昂了一,轉面一,現在罪趙高無益,於是又婉轉了語氣:

「立君,恐怕不是你我人臣應該商議的吧。」

趙高寬厚一笑,一副無芥蒂的樣子,是問:

「丞相忖:與蒙恬相比何?」

李斯被猛一問,有些莫名其妙:

「此話怎講?」

「論文才武略,是否勝過蒙恬?論功業政績,是否蓋過蒙恬?論遠謀近算,是否高過蒙恬?論民間形象,是否過蒙恬?論與皇於扶蘇的關係,是否深過蒙恬?」

趙高不緊不慢問,句句緊逼,一氣不喘。

李斯了,說:

「不。那又何?」

趙高向前傾了傾身子,放低了聲音,再次懇切說:

「說一句貼的話,希望丞相不見怪。」

「府令儘管直言,千萬不見外。」李斯顯真誠來。

「高本是宮中一個跑腿打雜的顧役,不足。因精於御術,伺候皇帝;又固粗通刑律,會寫一些刀筆文,掌管文秘符印。今,於宮中管已經二十年了。這其間,過少騰達衰敗,擢升黜降!」趙高嘆了口氣,著李斯,繼續說,「有一從未見過,那就是被罷免的丞相有封及二世者。歷朝相國,場的不,被誅殺的不是沒有!這一點丞相不會不知吧!」

李斯裡一個寒噤,當年的呂不韋,表面仍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

趙高又說:

「皇帝今有二十餘子,量質高,其中,長子扶蘇剛毅武勇,待人誠懇有信。扶蘇一旦回咸陽,必被擁立為帝;扶蘇一旦即位,必蒙恬為相。那時,丞相人是不是夠安穩帶著那塊通侯印榮歸故,就說不了。」

李斯聽了,趙高說不錯,嘴卻不願附。他站身來,在房裡蹬了幾步,後淡淡說:

「府令還是回吧!李斯奉主詔,聽命,一一意已,不著為我慮!」

趙高坐正身子,冷冷笑:

「安危,危安。安危不定,何貴聖?我這不光是在為丞相設,是在為社稷考慮呢!」

李斯默,許久,向一揖,後轉向趙高:

「我李斯本是蔡布衣,閭巷黔首,皇一路提拔,破格重,擢為丞相,封為通侯,子孫有尊位,親戚皆有重祿,書生一生,已經無求了。今皇將存亡安危囑託於臣,重擔在肩,豈辜負?古來,忠臣沒有為保全己貪生怕死的,當官為吏該盡責盡職。趙兄不言了,不,會讓我李斯犯錯的。」

李斯說完,感腔腹內,正氣升,邪氣降,中赤熱,五內充實,我感覺甚,一時義凜竟有些坐不來了。

趙高見話不投機,越扯越遠,怕一旦談崩,壞了立嗣奪權的,於是趕緊站來,滿臉堆笑,抱拳執禮,柔聲細氣說:

「丞相言重了!人忠君愛國,正直無,盡知,高與丞相相數十年,難對此還有懷疑!?但是,聖人知微見著,見未知本,應順乎朝代,抓住機會,走在時代前列。世無常法,政策變,聖人創制,人循。今,命運就在丞相手。郡縣異動,便是反叛;朝官謀,就是逆篡。但願相受託於,代表朝廷;位居中樞,稱中央。為國選立明君,名正言順,就的是千秋業,萬世功。丞相萬萬不推辭。」

李斯聽了這話,舒氣順,人鬆弛了來。他慢慢坐,喝了口茶,沉吟了片刻,後,語重長說:

「當年,晉國度易太子,三世不安;齊國兄弟爭位,相互殺戮;商紂殺叔拒謊,國為丘墟。三者逆,國破身亡,見傷害理不為。我一生為人,堂堂正正,謹謹慎慎,就是害怕的報應呵!」

趙高聽了,哈哈笑來,說:

「不丞相居還此迷信!皇在,佑功士;府在,專收倒霉人。你我一,裡外配合,什麼情不功?!哪裡會有什麼報應?是積些功德罷了。丞相此次若聽高言,必終身為相,永遠不退,既有仙人壽,又有聖賢名,將來載入青史,萬世景仰;若不聽高言;丞相身危不說,還將禍及子孫,一世英名,毀於花甲年。高為丞相,不不覺寒。禍福當前,何何從,全在丞相的一念間了。」

李斯無語,沉默良久,突問:

「諸皇子中,誰為嗣?」

趙高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趕緊說:

「當是公子胡亥。胡亥資聰慧,勤奮學,雖不舉一反三,但舉三反一不問題。經高教習年,反覆灌輸,今他量刑論法,有板有眼,十有七八,不差錯。再者,胡亥慈仁駕厚,輕財重士,對理人情,細肚明,是有些口拙,說不來已,給人的感覺甚為樸實,諸皇子中,真是無人及。」

李斯聽後,點了點頭。沒說什麼。他走窗前,推開一直緊閉的窗子,仰頭望。窗外,飛蛾群旋,繞燈撲火;,星河橫空,浩瀚無際。

他長嘆了一聲:

「遭逢亂世,既不死,又不知何處託命呵!」

言罷,不禁悲從衷來,潸淚。

趙高聽了,一時不知說什麼,因有些同感,便站在一旁,陪著垂淚。抹了一陣子眼角,底有些忍不住了,悄聲問:

「不知高該何回復公子胡亥?請丞相明示。」

李斯沒有回答,站在窗前,仍一動不動。

趙高等了等,又翼翼試探著說:

「就說『太子令,丞相敢不從命!』,不知否?」

李斯點了點頭,還是沒有轉過身來。趙高暗暗一笑,悄退。

李斯在窗前站立了很久,他在西北。讓他擔的,其實並不是公子扶蘇,是帶著三十萬軍的蒙恬。

次日,一份始皇的詔書,由快馬飛遞,星夜奔馳,直送西北郡軍中。這份詔書,遵循慣例,依是由丞相李斯草擬,中車府令趙高書錄,後蓋始皇帝的傳國玉璽,是沒來及讓始皇過目一。

詔書仍是始皇一言九鼎的口吻:

朕巡,禱銅名山諸神,延壽命。今扶蘇與將軍蒙恬,將師數十萬屯邊,十有餘年矣。不進前,士卒耗,無尺寸功,乃反數書,直言誹謗我所為;不罷歸為太子,日夜怨望。扶蘇為人子不孝,其賜劍裁!將軍恬與扶蘇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謀,為人臣不忠,其賜死!

據密報說,扶蘇讀了密詔,先是掩面哭,繼神情恍惚,最後,乘眾人一個不留神,一奪過御賜的寶劍,割斷了己的頸部動脈。是那蒙恬不對付。他恃築城修有功,又是功勳世身,不肯死,先拘在郡屬縣陽周一。使者幾番逼供誘供,幾乎是苦口婆了,他就是不肯認罪,更不肯主動獻己的生命來。

最後,還是趙高選派來了一個辦案高手,一名叫曲宮的御史,此案才一舉突破。那曲宮畢竟經驗豐富,一便先細細查賬,貪污罪威脅蒙恬,說他在修築長城、馳、阿房宮驪山陵時,虛報民工數量,冒領勞役款項。蒙恬喊冤,為了這些重點工程,他頂風冒雪,四處巡查,鞭催棒趕,連唬帶嚇,耗盡了力,幾年來,工程皆是優質,工期從沒誤過。但幾百萬民工,累死過半,刑殺又過半,今剩的殘廢不全,哪裡還對賬簿的數目?銀兩更是說不清楚了。眼一生英名有污,他勉強同意服毒盡,全名節。

聽蒙恬死了,這邊李斯才鬆了一口氣,半懸的歸了位。當,這已是二年的情了。

那年八月底,胡亥在驪山葬了父皇,便在咸陽即了位,人稱二世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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