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光線昏暗。見模糊的人影。殺了人的男子正在打點行裝。他將幾件破舊的衣物數十文銅錢匆匆包裹來繫在背，後將一件長條型物體布細細裹插在腰間。
忽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男子回過頭，手握兵器的差役們已經堵住了門口。男子輕嘆一聲，放包裹，慢慢直身，差役們一擁，男子並不抵抗，任憑雙手被縛，在差役的監押了門。街兩側已圍滿了聞訊跑來熱鬧的人。
一群乞丐從巷子裡跑來，在男子的身後又跳又蹦，哄叫著「傻瓜！蠢蛋！白癡！」
男子一聲不響隨差役們穿行在圍觀的人群中。走至街角，見不遠處有一個藝人正在吹簫，周圍簇擁著不少的人。那藝人高且瘦，約莫中等年紀。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赫赫有名的吹簫人高漸離。藝人遠遠見男子被押著向這邊走來，便停止了吹奏，周圍的人們見狀轉過身，紛紛向犯人望。
犯人越走越近，身後跟著三名高的差役。高漸離瞇眼睛，仔細端詳著那個犯人，那犯人來跟前，微微向他偏過頭。高漸離不詫異，重又舉了簫，目光追隨著犯人的身影，吹了一首仿悲傷嘆息的調子。
犯人仍舊一路扭著頭，盯著高漸離漸漸走遠，一直拐過街角，再不見，但那首悲傷的樂曲，仍在空中縈繞，久久不散。
燕國的監獄是半式的，通往牢房的是一條又窄又低的過，就像是通向墳墓的入口，稍不留神，就會碰頭。
男子吃力邁著步子，腳粗的鐵鏈發悶鈍的聲響，幾縷斑駁的光線在牆壁搖曳。
穿過通。是一段台階。台階，眼前是一間低矮但極為寬闊的房間，房內的泥床牆壁已是破舊不堪。
牆角處立著一排陳舊的刑具，結構並不複雜，卻透著一股陰森森的寒氣。屋子的中央擺著一張的書案，案後坐著一個體態尚算優雅的男人，身量不高，蓄著一綹山羊鬍，身的綠官服卻俗不耐。此人便是獄吏。
獄吏並不抬頭，是例行公打著官腔：「你就是殺人的兇犯？」
「……」並沒有人應聲。
「膽，本官向你問話，你竟敢不回話！」獄吏怒，抬頭來。
男子這才緩緩回答：「有人陷害於我，從背後推了我。」
獄吏嘿嘿冷笑：「所有的犯人為己開脫。你是說你沒殺人嗎？」
「殺人的是我手中的刀，不是我。」
獄吏猛拍了一桌案：「人證物證俱在，你休抵賴！還不趕緊認罪，莫非等本官刑不？」
男子眼中精光一閃，很快又恢復了漠，一言不發低頭，獄吏站身，雙手背在後面，踱男子面前，惡狠狠說：「你這死囚，還有什麼遺言說嗎？」
男子輕輕笑了笑，答：「鼻子癢癢。」
獄吏聽罷，勃怒：「！鼻子癢癢是嗎，我來替你搔癢。來人呀，他的頭枷給卸了。」
頭枷掉後，獄吏伸手：「哪兒癢癢啊？」
男子剛回答，獄吏的拳頭已經重重落在他的鼻子。男子踉蹌著撞在牆。
「站來！」獄吏吼著。
男子慢慢直身，血從鼻子裡淌了來。
又是一記重拳來。男子再次猛撞牆，跌倒在。
獄吏口喘著粗氣，惡狠狠說：「你還癢不癢了？來人呀，再打五十板，換重枷，我就不信治不了這個死囚！」
不待男子掙扎著坐。差人們一擁前，拖著兩腿將他拉進旁邊的屋子。獄吏揉了揉手，重又踱回桌案旁坐定，端茶來。隔壁傳來棍棒打在身體的沉悶聲響，但卻聽不見犯人的掙扎吟。
……
已經亮了。
犯人還倒在牢房裡，昏睡不醒。邊鼻凝固著片片血跡，頭髮披散來，遮住了半邊股，背已是血模糊，高高腫。
「匡啷」一聲，牢門被打開。犯人驚醒過來，艱難睜開了早已浮腫的眼皮。
獄卒走了進來，不由分說拉男子，粗暴推拉著，通過一間廳，又了一段階梯，最後將他推倒在一間屋內。
屋是低矮壓抑，空蕩蕩的在中央立著一根短柱。牆血跡斑斑。
穿綠衣的獄吏背光立，向男子問：「今是你在這陽世的最後一，還有什麼話留嗎？」
男子慢悠悠從爬來，晃悠了兩，勉強穩住腳跟，仍他那種一貫的漠態度望著獄吏。
獄吏冷笑來：「是條漢子。」說罷命人將男子緊緊捆綁在短柱，頭向後仰倒，緊貼著冰冷的柱子的頂端。接著拉動機關，柱子橫放來，男子的臉朝向牆壁。
獄吏澀聲，「送這位漢走吧！」說罷轉身走了，剩幾名獄卒站在男子身邊，開始像晃搖籃一樣，讓柱子前後擺動。力量逐漸加，柱子越晃越劇烈，男子的頭離牆一次比一次更近。
這是死刑的一種，喚「搖木刑」。行刑時，四名獄卒力量加最後同時鬆手，這樣，柱子便會最的衝力撞向牆壁，將犯人的頭部碾個粉碎。牆的斑斑黑色血跡，便是往的犯人所留來的。隨著柱子的晃動，牆壁一次近似一次撲向面前，在這個時候，犯人們往往會恐懼失聲叫，或是痛哭來。對此，獄卒們早已是司空見慣，麻木石，這次，卻意外聽不任何聲息。
搖木擺來擺，牆壁在眼前晃過來又晃過，像是貓在戲弄老鼠，時機一便會凶殘撲來一口咬碎囊中物。
獄吏的臉現獰笑：「怎麼樣，害怕不害怕？是怕的話，就聲叫來吧。叫呀！」
男子卻哼不哼，是喉頭動了兩動，瞪圓了雙眼，逕直盯著前方。
「叫你叫，你就叫，聽見沒有！膽敢不我放在眼裡。，誰鬥過誰！快，給我使勁兒晃！」
搖木愈擺愈快，愈擺愈遠，剛蹭牆，又猛擺了回來，煞是驚險。這些獄卒們早已是諸熟此，該的勁，分寸掌握恰處。
男子的頭不斷擦過牆壁，風在耳邊呼呼。
「我命休矣，沒料我竟是命喪這群鼠輩手。」男子嘲一笑，閉了雙眼。
任憑獄卒們怎麼喝罵，搖擺麼劇烈，男子始終不一聲。
終於，獄卒們失了耐，最後的一推後，同時鬆開了手，柱子呼一，猛衝向牆壁。
千鈞一髮際，方才的獄吏一邊高叫著「快停手！」，一邊三步併兩步，驚惶失措跑了進來，死命死命拽住柱子。不待柱子停穩便緊跑幾步趴在獄卒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見獄卒們個個瞠目結舌。
一陣環佩叮噹的響聲傳來，門口一名盛妝宮服的女子悄立。來者正是趙姬。
獄吏一驚，連忙帶領幾名獄卒前幾步來在趙姬面前，躬身誠惶誠恐說：「不知姐光臨，官未遠迎。此污穢，恐對姐玉體有礙，請移駕至官舍。」
趙姬臉蒙著面紗，隱約見微微一笑，悠：「不必禮。我此來有一相求。」說罷一指死囚「這個人是我的朋友，他確實沒有殺過人，當時我就在現場，是我親眼所見。有我為他擔保貴官否饒過我的這位朋友？」
獄吏的頭冒粒的汗珠，誰知趙姬的朋友就等於是太子的朋友，更何況太子一向結奇人異士，這死囚氣度不凡，說不定正是太子的友。正思量間，突，門外傳來問話聲：「這裡有位叫荊軻的嗎？」
話音未落，一名禁軍將領踏步跨進門來。
獄吏連忙施禮，不解問：「您問的荊軻是……」
將領一眼見還在柱子捆著的荊軻，怒斥來：「你知不知，你剛才險些太子一直找的人給殺了！連這個不知，還怎麼當這個差！」
獄吏忙不迭直身，指揮手的獄卒拉直柱子，將繩索鬆解開來。幾名禁軍隨後湧進來，從獄卒手中搶過男子，翻身便走。
「慢著。」趙姬喚住禁軍士兵。
將領這才見，面色立刻緩來：「原來是趙姬姐。」
「你們他帶哪兒？」
「荊軻嗎？他帶皇太子那裡。」
「我還有話跟這個人說。」
犯人搖搖晃晃挺身子，瞇眼睛仔細打量著女人。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倒是趙姬先笑著開口：「你不認我了嗎？」
男子依舊一言不發。
趙姬饒有興趣觀察眼前的這個男人，尋思了片刻後，「你先跟他們吧，待會兒，我們還會見面的。」
在禁軍士兵的攙扶，死裡逃生的荊軻搖搖晃晃步了監獄。趙姬望著被帶的男子的身影，無論何，這個男人的命是暫時保住了，趙姬懸著的放了來，長長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