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終於過了。
趙姬站在荊軻的身後，忙著替他梳洗、更衣，荊軻則正襟危坐，一動不動。
一切收拾停當，荊軻沿著梯子爬，站在茅草屋頂。
晴空萬，風日麗。荊軻一個人在屋頂走來走，見趙姬仰頭張望，便伸兩手握住的手，一力，將趙姬拉了來。
趙姬剛一屋頂，荊軻便直視著，問：「昨晚你怎麼沒走？今早點回。」說著，己的臉反倒紅來，忙掩飾著，故意一種不耐煩的腔調接著說：「婆婆媽媽的，吵死人了，跟在人屁股後面緊追不放，我這種人有什麼！」聲音雖不是很高，卻極其嚴厲。荊軻緊握著趙姬雙臂的手鬆了開來，後整個人坐在草，躺，雙手枕在腦後，曬了太陽。
趙姬立在荊軻身邊，氣秀目圓睜：「嫌我煩人，你不是誰在監獄裡救了你？嗯？！你人是怎麼來的？不記了嗎？你我當了什麼人！」
一邊罵著一邊憤憤俯視著荊軻。
「昨夜裡我忍了就罷了，今你還衝我說這樣的話，我嚥不這口氣。你說，憑什麼高漸離住，我就住不？我他哪兒不一樣？高漸離張口說句話，你就乖像隻貓一樣，連哼不哼一聲，怎麼對我就換了另一副面孔了呢！虧你還是個男人，淨欺負人！」
一邊腳跺著枯草，一邊氣漲紅了臉，乾脆轉過身，將背對著他。
荊軻卻早已笑直打滾。他偷眼趙姬，輕輕站身，走前。趙姬覺察身後的腳步聲，一彎腰，順著梯子爬了。
頭頂傳來荊軻的笑聲：「怎麼走了？逃開了嗎？」
「我才不是逃呢！是不理你了！」趙姬柳眉倒豎。
「實話告訴你吧，我還真感謝你，虧了你，我現在又活了。」
「活……」
「對。」荊軻說著，止住步子，打消了追趕趙姬的念頭。
……
荊軻的茅屋就座落在茫茫無際的綠色原野，微風吹過，草浪翻滾。
遠遠一個身影正在割草，長長的鐮刀在手中晃動，齊腰高的草一排排倒，是趙姬。
風又吹過來，草浪伏不定。趙姬的身影在其中時隱時現。綠浪無邊無際，漫漫綿延。
茅屋內，荊軻正坐在專一致編著草鞋。聽見屋外的動靜，便站身，立在門口，向外張望。
陽光明媚，遠遠見趙姬纖纖的身影，輕快揮動著鐮刀。汗水打濕了衣衫，留斑駁的痕跡。
荊軻瞇眼睛，風吹草低，趙姬的身影越來越遠。
他不禁向門外走，眼睛卻依凝望著遠處那個的身影。
不知過了有久，忽空中陰雲密布，蟲鳴四，響徹整個原野。
趙姬停住了手，伸直腰，擦了擦汗，順勢回身望了望。
荊軻遠遠佇立在一輛牛車前，趙姬並不理會，照舊埋頭割草。明明感覺荊軻的目光，卻佯裝不知。
荊軻慢慢走近，握住女人手裡的鐮刀柄，趙姬放開手，並不開口，是默默注視著荊軻。
荊軻接過鐮刀，俯身拉過一草，揮刀割，沒刀順著草滑了過，割了個空，還險些劃著手。
趙姬噗哧樂了聲。「你不行的，還是幫我抱草吧。」
荊軻不理會，還揮刀割草。趙姬急了，奪過鐮刀，一推開荊軻。在的刀，一叢叢草撲撲應聲倒。荊軻呆呆著懷裡的草不斷滑。
趙姬放鐮刀，走前，三兩捆一堆草，俐落抱來。荊軻跑過抓鐮刀，像舞劍一般，胡亂砍來。，一切是徒勞，越急草越是割不來。
趙姬無奈何搖搖頭：「又不是殺人，那鐮刀劍是不一樣的！」
田野裡的蟲鳴聲，不知何時已是無聲無息。微風拂過，萬簌俱寂。
趙姬荊軻停手裡的工，相對席坐，一邊喝著水，一邊稍休息，一時間找不什麼話講，是默相對。
趙姬首先打破了沉默：「剛才，對不住了。」
接著又是一陣沉寂。
過了一會兒，荊軻終於開了口，語氣頗為懇切：「你太不了解我了。」
趙姬立即反相譏：「我怎麼不了解你！」
「真的，你一點兒不了解我，連高漸離不了解，就像我同樣不了解你一樣。」
聽他這麼說，趙姬嘆了口氣，輕描淡寫說：
「我沒什麼了解的，簡單很。生在趙國，長在趙國，後被人帶秦國。現在，又了燕國。」
「你臉的刺青是怎麼回，犯了什麼罪？」
「因為我回趙國。」
荊軻困惑不解，認真問：「回趙國對你就這麼重？」
「誰讓我生在那裡的呢！」
荊軻聽了趙姬的話，陷入沉思。過了久，才沉重說：「你碼還知己是生在哪兒的，我連這個無從知曉。聽人說像是生在魏國，惜我不知是不是真的。」
在趙姬的追問，荊軻又接著講了：「我不知父母是誰，長什麼樣，我是怎麼活來的，記不清楚了，恍惚記時候聽人說過，我的父親是死在戰場的。」說這裡，抬眼望望女人。「我搞不清己究竟是什麼人。」
趙姬的眼裡滿是關注真誠，寬慰他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凝神靜靜聽他講。
「……我那個偷饃饃的乞丐一樣，從就跟在人屁股後面，從東討西，沒有一個固定的處，沒有什麼親人朋友。有一樣，我曾機緣巧合，學會了劍術，我的劍還算耍不錯。」
「我知。」
荊軻停了片刻，換了個話題：「……說你，你根本算不犯罪，回己的故鄉，算是哪門子罪呢？不像我，殺了人，是洗刷不掉的罪行。我已經殺了很人，所，在我的裡，一直認為我的確是罪該萬死。這話，我還沒有告訴過旁人。」
言語間，陰沉了許久的際劃過一耀眼的閃電，緊接著雷聲陣陣，豆的雨點噼噼叭叭打了來。
趙姬站身來，跑向牛車，荊軻跟了過來，雨點不停打在他們的臉、身。荊軻在身後衝趙姬喊：「總，你比我強了，至少父親的墳還在趙國吧？」
趙姬並不言語，加快步子向前跑。
「現在你還回趙國嗎？」荊軻又在身後問。
趙姬猛剎住腳，哇一聲哭了來，緊接著轉過身來，向著茫茫原野裡跑。荊軻一時沒反應過來，忙追了過。追了幾步，見趙姬的肩膀清晰在眼前抽動，一副痛不生的樣子。
遲疑了片刻，荊軻收住了腳步，任向草原深處跑。
雨越來越，雷聲越來越響，趙姬是一個勁兒向前跑。淚水融在雨水裡，流個不住，似乎沖洗掉內所有的悲痛濃濃的思鄉情。
荊軻獨走在雨裡，抬頭，任由雨水敲打在臉，冷冰冰的，一直涼裡，似乎覺舒暢了許。此時此刻，他忽有一種衝動，趙姬緊緊摟在懷裡，貼著，相互便依，相互溫暖。
趙姬跑著跑著，忽感覺身後有人，轉過身來，荊軻已經濕淋琳追了身後。
荊軻的臉顯現從未有過的柔情，默默注視著。
不知這樣過了久，兩人並排走在了雨中。
雨停了。空清澈湛藍，整個剛剛被雨水刷洗過，處一塵不染，熠熠生輝。
回茅草屋，趙姬趕忙躲進廚房，換濕透的衣衫，晾在竹竿。梳洗一番後，向荊軻喊：「喂，你衣服換了，拿過來曬一曬。」
沒有人答應，不見人影。趙姬搭竹竿，走回屋內，見荊軻還穿著濕衣，卻已躺在蓆子，沉沉睡著了。
女人輕手輕腳給他蓋被單，眼前的荊軻睡格外香甜，表情安詳平。
趙姬欣慰笑了笑，走，回手輕輕帶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