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親死的時候，我總算舒了口氣，他的歷陵侯爵位終於有驚無險傳了我的手中，我真該額手稱慶。
一直來，我非常恨父親，恨極了，是他一直在折磨我的靈魂，讓我沒有一安生。現在他終於死了，果人死後真有靈魂，不知他會不會為己的行為感後悔：處積慮的目的沒有達，卻招致了己親生兒子的刻骨仇恨。我，就算做鬼不會快樂的。
我是父親的長子，母親是他的正妻，早年他是非常寵愛我的，因此，我一生，就是一代歷陵侯的不二人選，是名正言順的歷陵侯太子，名冊清楚登記在鴻護屬行令收藏的典冊。從生後的十六年，我過著幸福的生活，不知什麼是憂愁煩惱。
十六歲那年，生活突發生了逆轉的變化。當父親五十歲的時候，有個人為了討他，給他送了個年輕貌的女子，父親頓時被那個女子迷住了，他不顧己衰老的身軀，那個女子躲在房裡，過著花酒的生活。但是父親並沒有因此變憔悴，相反，他神采奕奕，像返老還童。二年，那個寵妾給他生了個兒子，從此我人生的冬開始來臨。
父親完全放棄了對我的關，他像含飴弄孫一樣，在堂逗弄著他那個幼子，喜笑顏開。且一見我，他的笑容就像被泥抹過的牆壁，消失乾乾淨淨，讓我不知所措。終於有一，我聽說父親有改立太子的打算。
母親為此積鬱疾，在我十八歲那年，抱恨終，臨死前遺憾說：「遂兒，我沒法幫你，幫你的有你己了。你記住我的話，你己謹慎，你父親就算廢黜你絕對做不。」
我抱著母親的屍體號啕哭，裡暗暗立誓言：「母親，我不會讓妳失望的。我知己該怎麼做。」
按照漢的制度，除非我這個嫡長子，歷陵侯爵位的法定繼承人犯了什麼巨的過失，否則不剝奪我為太子的位。在那個寵妾的蠱惑，父親雖方設法尋找我的過失，便改立他的幼子，卻無計施。我行非常謹慎，對婢僕們溫有禮，因此闔府的一致歡。我母親生前對待婢僕一直善聞名，婢僕們欠母親的情全部償還我身，父親從我身尋釁的策略破產了。當，他沒有閒著，在外面陸續放風聲，說我格偏急，不是襲承侯爵的人選，他不因為我丟了先人留的爵位。
我偏急？真是加罪，何患無辭！我為一向是個溫的人，對憐的人從不缺乏同情，就算我後來當了京兆尹，從來不是一味殺伐立威。我的門客說我後來變漸漸冷酷了，許罷，許在於父親的冷酷對我潛移默化產生的影響。為什麼十幾年的父子情竟比不一個貌妾的幾句甜言蜜語？
直有一，我碰了一個己著迷的女子時，才覺父親的做法實在情有原。我生長在侯，從就不缺乏女人，但是無論貌的，我有一時半晌的興趣，羅敷的現，讓我顫慄，真正充分體會女子的魅力了。
父親臨終前的兩年，我一直在痛苦中煎熬，走路怕踩傷螞蟻，生怕被他抓柄。說老實話，我並不是非常在意他那個列侯的爵位，就憑我頗為負的才，將來靠己的本博取封侯的不是沒有。我賭的就是一口氣，父親越是讓他的愛子繼承爵位，我就越不讓他逞。
在這場拉鋸戰中，我贏了。父親我母親一樣，抱恨終，臨死前突對我態度變，叮囑我一定發揚孝悌的德，照顧我才幾歲的弟弟。我冷笑：「死者不求，生者無違。這不是更嗎？」他的臉頓時變極為憤怒，抬頭，手指著我，說什麼，卻終於什麼沒說來，頭直挺挺跌落在枕頭，斷了氣。
在正式為一主的那一，我站在祖廟門前的台階，命令丞陳長年，給那個一直取代我的弟弟陳覽分了幾十畝薄田，幾所田間的破宅子，讓他們母子倆謀生路。當我知，我這個舉措會引三輔公卿世們的議論紛紛，是我積怒已久，管不了那麼許了。況且我所做的一切，完全合乎漢的風俗規範，襲承父爵的長子，本來就是族的君主，本來就對族的所有員有著絕對的支配權。
我為陳長年會對我的做法有些不滿，是我發現他竟無動於衷。這很，他是父親留的老臣，非常幹，在找比他更合適的人選前，我還必須籠絡他，使喚他。且，他有個很特殊的才，讓我怎麼割捨不，那就是他非常擅長講述鬼故。我不知他從哪裡來的這種才，是生的。
我的最愛就是聽鬼故。
有一段時間，我曾經命令裡所有的奴僕外面給我搜集鬼故，奴僕們倒盡力，惜他們的口才不，本來很精采的故，常常被他們講索寡味。因此，我常常讓陳長年在一旁陪侍，凡是奴僕們講的故，讓陳長年旋即複述一遍，往往益增其跌宕詭異，即便是那些平庸的故，經過陳長年口，往往夠點鐵金。
因此我漸漸離不開長年。
每當聽完一個鬼故，我就既興奮又害怕，這時我愛的羅敷就笑我：「夫君既怕，又何必聽，怕對玉體不利。」
我摟在懷裡，不停親著，邊親邊說：「恐懼對我來說是一種享受，寧少活兩年，不放棄這種享受。」
就輕怒薄嗔：「夫君少活兩年，讓妾身怎麼辦？」
「妳放，在我死前，一定讓妳當正妻。即便不，會早早安置。」我笑。
「妾身難是為了一點名分嗎？」真的不高興了，「果夫君有不諱，妾身不會獨活的。」
我著花容月貌、滑綢緞的臉龐，中一陣蕩漾，此人，將來有朝一日，會變中枯骨嗎？這簡直是難像的。我的手滑微微凸的腹部，那裡面有我的正在生長的兒子，我突掠過一個念頭，為了，我給腹中的這個兒子任何東西，因為那是我共同做來的。我又了父親，了他一生中最後幾年的所所為，對他的怨恨一霎時完全煙消雲散。
【二】
萭章來找我的時候，我正沉浸在驚恐中，接連幾的睡眠不。這追溯半個月前了。
有一，我翻檢父親的遺物，竟發現了幾編簡牘。
我很奇，因為這編簡牘收藏在一個壁櫥中，非常隱秘，果不是仔細清掃房屋，根本發現不了，底是什麼讓父親此謹慎這編簡書收藏此隱秘呢？了簡書的內容，我不由驚失色。
簡書全是父親最後一年的日記，按照干支畫整齊的框，每個框中記載了一中的。
簡書中經常現一個人名，叫做「持轡」。這個持轡來是位女子，且父親的關係非常親密，簡書的一枝這樣寫：
今夜月盈，持轡來，貌甚麗，吾分年內必死，頗傷。持轡慰余曰：「君侯亦何所傷，觀妾身命，稱幸矣。果所願，妾身亦助。」余答曰：「毋庸此，等為子，何厚此薄彼。」
此後所有的簡書中，次記載了這個叫持轡的人，不過基本有『持轡來』三字，沒有更詳細的內容。我有些奇怪，於是闔簡書，呼：「來人！」
奴僕們馬在外面答應：「主君，人等在此，有請吩咐。」
我叫進來一位老僕，問他：「先君身體不的時候，我在外郡任職，不時時回來侍候。我問你，先君臨終前一年，侍候他的貼身婢子是不是叫持轡，現在在哪？」
老僕顯迷惑的神情：「持轡？這個名字人從來沒有聽過。」
我「哦」了一聲，：「你不知，長年君叫來。」
但是當我問長年的時候，他惑不解：「持轡，府中從來沒有叫這個名字的奴僕。」
我越發驚異，父親的日記遞給他：「長年君，這是父親留的手澤，確確實實記載了一個叫持轡的人，父親對很信任，晚幾乎經常在一。」
長年接過簡書，仔細翻，一邊翻，一邊顯奇異的表情，：「這，這似乎真是節侯的手澤，不過老臣真的從未見過這位名叫持轡的婢子。我再查一查，有了消息立刻向主君匯報。」
我無奈何說：「罷。」
長年應了一聲，了。我又攤開簡書，再次重讀，中思量這位持轡的來路，從一枝簡的記載來，的命運似乎不。我簡書從頭尾翻了幾遍，突覺背發涼，像渾身的血凝固了。我發現每當簡書記載「持轡來」的時候，幾乎會加「月盈」或者「月差盈」幾個字，毫無例外。為什麼會這樣，難一個奴婢的來，竟一定月滿的夜晚才行嗎？且這個奴婢的身份竟連長年不知。我一邊讀一邊內有隱隱的不安，了裡人風傳，父親臨死前一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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