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悉心廉疑獄 微伺見真形

武疾步走西廂,聲音沙啞呼喚另一個文書吏,快,幫我案卷拿來,還有現場發現的一應物品,包括凶器。他喘了口氣,覺有點失態,因為案情的久無進展,使他在眾吏面前有些惶恐羞澀。他告誡己應該裝隨意一點,此急匆匆顯有重發現的樣子,萬一思路斷了,惹來的又是一番嘲笑。雖他收的嘲笑已很不少。

文書吏斜了他一眼,懶洋洋走牆邊的一排櫃子前,有個櫃門朱色墨跡寫著「太始四年」的字樣,他拉開櫃門,捧一摞竹簡,放在案,順手他竹簡攤開,那柄九寸長刀滾落了來,刀的血跡並沒有擦拭,經過了兩個月的時間磨洗,發暗紅的陰冷光。

那刀沈君不是早過了嗎?文書吏見武一幅深沉的樣子,有些笑,這樣的刀市場不知有幾千幾萬,怎麼從中找兇手?

武不理會他的嘮叨,雖他很一個嘴巴這個傢伙打牆角。果他是縣令的話,他一定會的。現在他假裝沒聽,臉抑止不住陣陣發燒。他假裝凝神盯著那刀。嚴格說,那並不叫做一般的刀,一般的刀有三尺長短,是這刀有書刀那麼長,稱它為「拍髀」。尋常的黔首們人各一,掛在腰間,走動時晃動會拍擊腿,所叫「拍髀」。刀的手很短,不足兩寸。面纏了一些麻布條,色澤暗淡,刀環的部靠著手的方有一處的缺口,缺口處不規則,有突的裂紋。是了,這柄刀當時並沒有留刀鞘,果查刀鞘的落,那就使案件有進展。武言語。

文書吏冷笑著插嘴,果我是盜賊,才不會保留一個值幾文錢的刀鞘。果他那鞘扔了,難永遠破不了案?一個失了刀的鞘有什麼呢?賊盜寧願留一柄價值幾十文的刀,又何必在乎這幾文錢的鞘?況且他不是掠走了衛府的一千八百錢麼?那供他重新選購三十柄嶄新的刀了。

你是在跟我抬槓吧?武回過頭來,我知你靠父蔭為書吏,從衣食無虞,怎麼理解一般黔首們的法呢?漢十三年西陵縣剽劫案,案犯乃一無爵士伍,他一張一石半的敝弓劫掠富戶東陽氏,劫三千錢,翻垣逃跑時弓從肩滑。他捨不那張不值二十文的弓,又跳垣牆揀拾,被東陽氏族人機會,將其斬傷,送官黥為城旦。文皇帝八年汝南郡洛陽縣男子有爵不更陳無憂,掘城中族杜氏陵墓,搶掠隨葬珠玉逃,又持劍擊傷追捕他的官吏,被判斬左趾為刑徒。當時他本來逃脫,是因為返回尋找他不值幾文的草履,被追賊吏發現蹤跡。倘若依你的見解,這兩個案犯因為掠量金錢就會隨意丟棄不值幾文的東西,又怎麼被抓住?所你的法貌似有理,卻未必沒有破綻。我覺現在找這刀的主人是未必不的。

那就你的了。文書吏嘟噥了一句。他不服氣,但是面前這個代理長吏對案例的熟悉,又讓他無話辯。這個畏軟的豎子。他繼續嘟噥,往文書曹的公房走。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獄吏跑了進來,人,我們抓了幾個疑犯,正收押在圜室,等你審問。

哦,真的?武奇怪問,是不是外的?本縣的男子已經梳理一遍了。

人放,這個名叫嬰齊的獄吏面目俊秀,溫文爾雅,一向對武非常客氣,其他掾吏的傲慢截兩樣。他解背的竹筒,仰頭喝了口水,欣快說,這兩人我們已經跟蹤幾了。其中一個白在市亭亂逛,晚睡在郵亭的後牆,來是個遊惰齊民。另一個更奇怪,每午離,並不田間勞,直奔市場。卻又不從任何買賣,在旗亭的牆遊蕩,無聊極。等黃昏日暮,亭樓的旗降落,罷市的鼓聲響,又逍遙回。一直此。

武沉吟,嗯,的確疑。我們現在就驗問,希望有線索。另外,我剛才又有了一個法,正在何夠實施。他壓低了聲音,不過我他們又笑了。

人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嬰齊輕聲,雖這些沒什麼突破,但是人的思維,還是很不簡單。難像他們那樣,亂捕良民,肆拷掠就反高明了?前此詔書屢,文末總加一句「毋趣聚煩民」,惜皇近年情變,法嚴苛,各縣、拷罪人為,嘉獎陞遷。那辦案不驚擾百姓的敦告了一紙具文了。這次拷掠死的無辜良民又有十個,他們倒不反省己的刻薄寡仁——

武趕忙打斷嬰齊的話,嬰齊君休說這些話,雖是忠言諍語,怕傳就變樣了。我們還是趕快驗問嫌犯緊。

縣廷的別院裡,慘叫聲沸水一般。這是個寬闊的院子,有三進三,院子四周是迴廊。二進的西側,是個單獨的院。東南角還種著一畦蔬菜,西南角則是個馬廄,繫著數十匹健馬,打著響鼻。西北角則是一塊平房,搭著懸山式的屋簷,像個亭子一般,亭子裡面,一邊的磚放著一堆黑糊糊的刑具,兩個男子正在接受拷掠,其中一個穿著還算整齊,帽履周全,正老老實實跪在一旁,身有幾個腳印。另一個男子則破衣爛衫,蓬頭垢面,似有幾個月未曾洗沐,他現在正脊背朝躺在磚,背儘是血污,不膚色,身是一灘暗紅的血跡。幾個健壯的獄吏正凶神惡煞圍著他們,一個獄吏正在呵斥,你這賊刑徒,再不招認,仍舊是死路一條。另一個獄吏扔舉著一塊長約三尺半左右的竹片,擊的樣子。竹片又薄又細,鞭笞的那頭窄,捏在那獄吏手裡,像一隻沾滿鮮血的毛筆,猶滴著血珠。

嬰齊叫,沈人來了,你們停,不隨便拷掠。朝廷發放的《封診文書》《為吏》沒有讀過麼?隨便拷掠刑徒,是有傷皇愛民的。

幾個獄卒從鼻孔裡嗤一聲冷笑,不約同說,那就讓沈人來驗問罷。不過期限緊張,會簿日眼了。沈人還幹幾呢。哈哈。當亭長的人,竟這麼手軟,恐怕難。

武臉又有點發燒,不過他不跟這幾個傢伙磨嘴皮子。他早發誓不跟他們生氣,但是他做不,他現在做的就是深吸一口氣,中的惡氣壓。他徑直走那兩個疑犯跟前,指著躺著的男子,低沉命令,扶他,請醫師創藥。後跨過他,走那個跪著的健碩男子跟前,轉了兩圈,不發一言,他的目光突轉這個男子的腰帶,中狂跳。

這男子腰間繫著一條黑色絲帶,左腰處掛著一個銅扣。武差點抑止不住己的激動,暗,是了,那是掛刀的方。依這銅扣的來,是掛一柄刀的。他轉首面對嬰齊,這就是每日在旗亭遊蕩的那個男子麼?

嬰齊應,正是。我已經粗略問過,他的爵位是公士,三十二歲,本縣洪崖人,其他還未招認。從他的爵位低來,中定還有長兄。聖近年來次赦,每次賜百姓長子爵級。果他為中長子,少說該是夫了。

嗯,武讚許對嬰齊笑笑,百姓的少子有理失衡為非歹者。他轉向那個男子,厲聲,你何為常業?難不知漢法令,黔首不勞者皆當有罪論處嗎?你每日市場幹什麼?有市藉?果沒有市藉,又怎麼在旗亭遊蕩,必有奸宄不法,倘不老實招供,就吃皮苦了?他說著,目光瞥了一眼那個血染脊背的嫌犯,他已經沒有力氣爬來,兩個獄吏七手八腳的,一人扯著他一條胳膊,像拖著一具屍體,門外了。留一條血跡追隨他的腳跟。

那男子抬頭,他雖面目粗野,見官吏,仍是相當畏懼。他飛速掃了武一眼,又低頭,叫,求人寬貸,人一定老實回答。人住城南洪崖,裡確有長兄。不過人幾世清白為良民,剛才眾人說人剽劫殺人,人怎敢幹這樣奸宄不法的。

了,武煩躁打斷他,賊盜新抓來時,很少有主動認罪的。你說說,你什麼為常業罷?難果真名隸市藉?姓名為何?我將調閱縣廷戶曹的黔首市藉冊,確定你的身分。

那男子喘了口氣,,人名為韓孔,貧為人幫傭過活。前月因一場的過失,被主人辭退。父母早亡,有長兄,慳吝無情,不容我倚靠,無田耕種。每日市場遊蕩,希望揀些殘菜剩飯充飢,哪裡敢剽劫殺人啊——

那麼你的佩刀呢?武突聲打斷他。

韓孔一臉茫態,什麼佩刀?人從不耍刀弄棒。不知人是什麼意思?

武怒,果狡詐,你既沒有市藉,難連每年秋的例行操練敢不參加麼?果真的沒參加,已經是廢格朝廷法令,罪行不淺,碼髡鉗為司寇刑徒。今,還敢詭辯?不知既進了縣廷的決獄曹,就萬沒有原樣放的理。

韓孔囁嚅,人所說的是。但是人除了公徵調,平日並不舞刀弄棒。

武冷笑,我提醒你一句,你腰帶的銅扣,那不分明是掛刀的嗎

(本章未完)

第一章 經年為亭吏 奉券入縣廷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