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長安，未央宮昭陽殿。
博山爐裡香煙裊裊，殿內四壁掛著刺繡的絲帛，香桂木的殿柱髹著通紅的漆，翠羽織的帷幔低垂，雲母屏風將殿隔了幾個溫馨的間室。丞相葛繹侯公孫賀侷促跪坐在席，他對面就坐著號稱母儀的衛皇，早已不是當年明眸皓齒的衛子夫了。幾十年前的渭河兩岸，不，所有的郡縣傳唱過那首歌：
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
現在，這歌已經毫無關係。至少沒人會相信眼前這婦人有什麼關係。的青春早已攜著歲月一逝，那頭曾讓皇帝迷醉不已的烏髮，早無復昔日風采。雖有腹侍女曾勸，讓中黃門令剪掖庭年輕宮女的青絲，編精緻的假髮，戴在頭，彌補這衰老態。堅不採納，知己的輝煌已覆盆水，又何必掩耳盜鈴，後宮層不窮的佳麗們爭寵呢？在這萬民所仰的未央宮，年輕貌的女子，就像韭菜，割完一茬又是一茬，隨時端在盤子裡奉。比們，己已經夠幸運了。本來從未過，為一個平陽公主的丫鬟，被皇帝偶中，竟還了尊貴無比的皇。現在老老實實深居宮中，免招惹任何麻煩。皇帝快七十歲了，身體時時不適，概沒幾年活。他一死，己就移駕長樂宮，尊為皇太，腰桿馬挺來。當，時時有一股隱憂，雖兒子立為太子已有三十年，不皇帝嚥氣的那刻，位置終不敢說靠。皇帝願意，廢了他不是不。況且皇帝對他並不喜愛，常說，皇太子，你太仁慈了，不像我的風，漢的像你這麼治理，一定會衰落。接著照例是歎息幾聲。我呸，這是什麼鳥借口？果我還像三十年前那樣貌花，你意思說此拙劣的理由嗎？因為我的體再引不你的興趣，我的兒子就順理章了垃圾。那麼幾十年前立他為太子的時候，你為何又將他誇了。唉，在我眼裡，你不過是頭永不疲倦的獵艷動物。不管你有的功績，什麼擊退匈奴，開拓疆土，修訂律法，興辦太學，改易正朔，封禪百神，跟我一個婦人有什麼關係。在女人眼裡，男人們有動物的特徵。
不是罷，妹妹，我喜歡陳掌，不是因為他長英俊，更因為他的博學，那麼精通經典。我最喜歡他旁若無人吟詩的樣子，那種男的風采，真讓人迷醉，那時我整個身崩潰了，恨不馬被他攬在懷裡，讓他恣意輕薄。我所那麼早就失身於他這個有婦夫，就是因為這個呢！衛少兒反駁衛皇。這姐妹倆當時正在明光宮太子甲觀的畫堂裡談，此抱怨皇帝的言辭，一旦傳了，整個族會斷頭。雖在平民夫婦來，這樣對丈夫的抱怨簡直不值一哂。在們，卻讓太子令派人執戟重重防守，才敢互相吐露苦水。
衛皇苦笑，許是罷，是我嘗不你那樣的歡喜。陳掌是一個列侯，並不左右你什麼，反聽我的話。是他不一樣，他是皇帝，普至高無的一人，縱使他有怎樣的男人魅力，被頭頂的冠冕給遮蔽。說這裡，回溯了當年的光陰。是的，皇帝那時還不三十歲，仍舊青春勃發，他一次己歡時，又何嘗穿戴了什麼冠冕呢？己雖戰戰兢兢，是那時候，難沒有一點被他的英俊瀟灑所征服嗎？許，正是當時沒有那麼功利的法，他的歡才會那般的快樂迷醉。等正式進了宮，知己的目標是盡力討這個人，反有點侷促了。許，是他現在的冷漠誘發了己底潛藏的怨懟。是，己本來又何嘗有霸佔他一人的法。他對己還沒這麼冷落時，那貌絕俗的李夫人已同時他千般寵幸了，己並沒有任何嫉妒。
衛少兒，妹妹說是。你現在的位置，的確是高處不勝寒。沒有你，我們衛又怎由徒隸間，一躍為煌煌貴族呢？皇現在寵幸鉤弋夫人，就由他罷。等他駕崩，許妹妹的情會很。
衛皇臉色變，雖衛少兒的話正切中的，的確不止一次在裡盼望，皇盡早駕崩了才。這不是於生的惡毒，本是個恂恂的人，善良賢惠這些品德離不遠，是日復一日的壓抑讓覺有崩潰的前兆。愛丈夫，希望他長生。是，丈夫這個詞難適於一個皇帝？這樣的法簡直讓人羞愧。那麼，為了兒子整個族，讓那個本當愛慕卻不叫丈夫的男人死掉，當是無奈何的最佳選擇了。不過，沒衛少兒敢於當面說來。情不禁按住衛少兒的嘴巴，失聲，姐姐，這種話絕對不亂說，萬一傳，我們一包括皇太子，會死無葬身。其實這時外面的守衛執戟郎全是太子的親信，即便是他們，隔著重簷復帳，絕對聽不們的片言隻語。
衛少兒知失言，跪近一步，抱住皇，撫拍著的背脊，安慰，妹妹，不害怕，這是在畫堂密室，絕對不會有人聽見的。
是的，這是過了頭，是年來，就是這麼戰戰兢兢過來的。現在，面對眼前的丞相，己的姐夫葛繹侯，裡很是煩惱，曾經一直告誡他，一定謹慎，寧不做官，比擔責任強。特別是丞相這職位，簡直就等於死亡。在這前，皇帝已經斬了三個丞相。很久來，朝中重臣就不拜相為榮。當時，找準了一個見皇帝的機會，假裝不經意說，公孫賀是個粗莽的武夫，有什麼力當百僚長啊？據臣妾，還是換個公認才穩重的臣罷。是皇帝卻奇怪說，我這是為你們呢。將軍驃騎將軍已經物故年了，你們衛外朝無人，難你不擔嗎？
這句話直讓皇打個冷戰，從頭頂一直涼腳。你們，皇帝跟說你們，那是己跟劃清界限了。更怕的是，不皇帝說這話時的表情。像是沒有絲毫表情的。伴君伴虎，真是一點不假，果皇帝當時流露了一絲譏諷或者不滿，還再三央求。是沒有。當年武安侯田蚡，因為外戚封侯，那畢竟還不一樣。田蚡仰仗的是皇帝母親王太的勢力，皇帝即便對他有什麼不滿，不敢太發怒。曾經有一次，田蚡向皇帝奏告公，談了一午，是列舉己任命的官吏。捱日西，皇帝終於忍不住，怒，你任命的官吏底說完了沒有？不我任命幾個？嚇田蚡免冠叩頭請罪。皇帝發過怒後，無奈何。現在完全不一樣了，皇帝已經不需顯示怒色來讓朝臣害怕，幾十年御宇的積威，使他內像深壑一樣難測。這才是最怕的情況。不敢再說什麼，派人緊急召見公孫賀，告誡他。
是敬聲說沒什麼問題。公孫賀遲疑，許皇真的提拔我，鞏固太子的力量呢。皇知太子仁慈，需腹臣來輔佐罷。
皇忽將面前一卷簡冊砸了過。公孫賀不及躲閃，臉被砸一血痕，簡冊的絲線被摔斷，竹簡嘩啦嘩啦散了一。他這才驚惶失措了。他知這位姨妹良善，雖貴為皇，卻從不輕易假人辭色。除了朝廷必的禮儀外，從不在親友面前擺架子。這回僅僅聽了己一句辯解，就勃怒，書簡擲擊己，必定是知這其中的凶險所在。
你那兒子公孫敬聲就知耍聰明，皇低聲，對己剛才的暴怒似乎覺有些不思議，緩了口氣，他為現在還是元狩前那輝煌時光嗎？他再這樣妄為，我們將因此滅門。接著又悲不勝，歎，日子總是不知不覺過，走最急的是最的時光。還是當年的李夫人聰穎，曾經感歎：「色人者，色衰愛弛。」唉！的話真我，許，這就是一直椒房專寵，我從來沒有妒忌過的原因罷。
公孫賀脫帽子，叩頭，皇不悲傷，保重玉體，臣賀一定謹遵指示推辭相位。
衛皇收住眼淚，這樣我還稍微放一點。回警告你那不肖的兒子，太子令曾次向我奏報他的陰，我們現在難還缺錢花麼？等太子繼了皇位，整個是我們的。何必局局貪污那點錢。還有，公卿尊接游俠，這是皇一直切齒憎恨的。我聽說，他一向喜歡京輔游俠朱安世等往，攻劫三輔巨室族。讓皇知，免不了腰斬。前將軍驃騎將軍健在的時候，皇少還會給點面子，現在，哼——
皇放，臣一定嚴厲管教那個不肖的東西。公孫賀又惶恐叩頭。他確被拜相的搞一頭霧水。他是武夫身，從不喜讀書，愛騎馬試劍，跟著堂兄公孫敖一鬥雞走狗，攻剽劫盜。幾次被長安令逐捕，又總是躲進平陽公主，逐捕吏望洋興歎。說不肖，他己算是的一個。他祖父公孫昆邪，擅長弓馬，曾在吳楚亂的時候，單獨引兵擊破吳軍前鋒，封為平曲侯。是祖父卻是文武雙全的人，後來官拜隴西太守，公餘著書十篇，在西北六郡廣為傳誦。他己，就懂打打殺殺了。還，在游俠浪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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