閏十一月九日，宋欽宗御文德殿常朝，報告，說金使蕭慶又。金朝兵臨城後，金使已來過次，但東路軍西路軍各派人，其提的條款略有差別。這回蕭慶等人使，特意帶來了被俘的胡直孺張所。宋欽宗令安排他們館驛，先由馮澥、曹輔與蕭慶談判。他聽說胡直孺張所被釋，特別在景福殿召見，何栗等宰輔臣在殿內賜坐。胡直孺進入，是俯伏在，淚流滿面，說：「臣率師救援開封失利，不料今日重睹顏，死罪！死罪！」張所卻竭力振精神，說：「臣與寇、王二承節城，不幸被俘。寇、王二承節已奪馬北，料宗澤必盡忠體國，號召義兵勤王。」
宋欽宗問：「你們在虜營日，敵勢何？」張所介紹了他與李若水的見聞，說：「臣與李若水方打探，金虜攻城日，死傷數千人。敵兵十萬，女真精騎僅有三萬餘。且不論被擄漢兵，向宋，並無鬥志，卻有反戈一擊意。便是女真軍亦有厭戰，頗怨言。官軍須守禦，堅持忍耐，冬春來，定轉危為安。李侍郎傳語陛，河東壽陽與平定軍，尚彈丸重創強虜，豈有開封士民百萬死守城池，敗於三萬女真軍理！」
陳過庭說：「虜人揚言，金軍不已，不過國相與二太子死於城，今冬且，明年當命將師，再犯東京，誓不罷兵。王師失律，則開封百萬士庶流血盈城，全城灰飛煙滅。」張所說：「此乃虜人虛聲恫嚇。此次傾巢，若敗於開封城，明年焉有餘力，再次進犯。」
言猶未了，馮澥曹輔進來，兩人當執政後，似乎與金人談判，了他們的專職。馮說：「蕭慶有言，古有北，便不無南，金軍保護西京皇陵與青城殿宇、齋宮，明並無吞滅南朝意。前日已許割三鎮，金軍方退，我便爽約。此回須陛親城會盟，方退師。不，圍城軍決不解，攻城具決不退。城池未破，車駕城，敵人二帥當行臣子禮。若一旦城破，便休怪他們不執臣禮。」宋欽宗聽後，頓時面死灰。
張所激憤說：「金虜縱臣等回城，保護青城，其意不過置陷阱待陛。陛曾說當死守社稷，切望陛言必信，行必果。兵法曰，置死後生。今陛在開封圍城中，便與全城軍民置身死，唯有犯死，尚求生。若存僥倖，尚圖苟且偷生，乃取滅亡。生惡死，人常情，今日豈諱言。陛唯當逐走蕭慶，從此不通來使，親率全城軍民死戰。外城破，則守裡城，裡城破，則守宮城，宮城不守，則焚宮闕，殉社稷，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一弓一矢，庶幾不愧祖宗，不愧萬民。京城士民百萬，同仇敵愾，誓不與十萬敵軍俱生，粘罕與斡離不縱有三頭六臂，志於遼，亦決不志於我宋！」張所的話是尖銳的、直率的，但在古代的專制政治，畢竟不完全對君主直言無諱，他最後說：「若陛尚圖苟且偷生，臣恐陛生不其生，死不其死！」話嘴邊，嚥了。
宋欽宗的「死守社稷」，其實不過是說一說已，他的內深處，總是希望敵人發一點慈悲，開一線生路，張所的直言反引他的惡感，但一時又拿不有份量的話回駁。馮卻說：「依臣見，仍須與敵通，為緩兵計。」張所駁斥說：「軍興來，臣唯見敵使緩我兵，未見我使緩敵兵。」宋欽宗此已無法忍耐，他厭煩的口吻說：「軍國，有朕與宰輔臣從長計議，卿與胡直孺殿！」。張所此同胡直孺殿，宋欽宗又喊：「胡直孺！」胡直孺聞聲轉回身來，口稱「臣在」，皇帝說：「朕命卿權戶部侍郎，與梅執禮一同供應軍需。」胡直孺拜命退。
張所回，見己的妻兒王經、寇的眷，免不了有一番劫後餘生的悲喜撫慰。張所為今景福殿的面對，中一直悶悶不樂，不晚飯過後，竟有吳革來訪。張所首先介紹己的經歷，最後悲嘆說：「不料廟堂底舉措，一金虜初犯東京時，全無長進！」在古代的政治條件，臣民必須諱言君主的過錯，所張所不說「主」，說「廟堂」，即政府臣。吳革說：「當時文尚有李綱，武尚有師，惜不委全權，動輒掣肘。今文有何相公，武有王殿帥，卻信不疑！」他是在說皇帝，卻避免「主」一詞。
原來吳革任中軍統制僅有幾，紛至沓來的，竟是從內侍王宗濋的各種請託，求在軍中安插他們的親故，白拿官俸，冒請軍功。吳革一概回絕，就罪了權貴們。吳革的中軍為預備兵力，在南城宣化門吃緊時，城迎敵。他發現金兵最厲害的戰術，就是洞子推進，填塞護龍河。當時護龍河與惠民河相通，惠民河繞行城南，由西面的廣利水門入城，又由東面的普濟水門流，普濟水門東就是宣化門。吳革當即找南壁提舉官李擢緊急建議，在夜間開惠民河閘門，猛漲的護龍河水淹灌敵人。李擢是文官中書舍人，他任南壁提舉官後，躲在城，借酒澆愁。他在醉中接見吳革，是三言兩語敷衍過。兩後，吳革再次登城，發現護龍河水反乾涸，金軍卻冒著宋軍的矢石，日夜填河不止，逐漸進逼城。
吳革急忙找王宗濋。從開封被圍後，王宗濋除了陪同宋欽宗勞軍外，從不登城。他正為吳革拒絕安插其親故惱火，反吳革搶白一頓。吳革無奈何，又找任守禦使的孫傅。孫傅從圍城來，倒克盡職守，經常在城夜宿。待他令開閘時，金兵已從流截住惠民河水，他們放膽填塞水位低淺冰凍的護龍河。就在張所回城的當午，吳革卻被王宗濋罷免了統制的差遣。
張所聽完吳革的敘述，拍案，怒不遏，說：「一群醉生夢死鼠輩，我宋社稷又有何望！」吳革說：「當今患，不在虜兵雄盛，銳不當，在朝廷無策，人不齊，士氣不振。」兩人沉默許久，張所又立，改另一種語調說：「義夫，雖已至此，們終不忍江山社稷，淪於敵手。你尚有何策？」吳革苦笑說：「我又有何策？護龍河為京城屏障，有護龍河在，虜人雲梯、對樓類近不城頭。我願率死士，連夜戰，毀虜人底洞子。今氣嚴寒，許戰士尚穿單衣。內妃與宮人為戰士綿擁項，便有人嘆息：『雖擁項，奈何渾身單寒。』城有軍兵夜半凍死。使官軍人人飽暖，亦是當務急。」張所說：「們同見何相公。」吳革說：「何相公從來輕視武人，我不須。」張所連夜堂。何栗任右相後，平時夜宿堂，準備皇帝不時召喚。但他是每晚同哥哥何棠飲醇酒，談笑若，醉後就吟唱柳永的詞，卻從不城。今夜兄弟倆又在對飲八仙樓所產的仙醪名酒，桌鋪陳了十盤菜餚，有艮嶽宰殺的糟鹿脯、醃鶴腿、鴛鴦炸肚，還有花炊鵪子、荔枝白腰子、羊舌簽、狗做的假野狐、旋煎羊白腸，另有川菜淘煎燠豬雜煎件（豬雞內臟）。何栗認為，愈是在危難時刻，己身為宰相，就愈需有一種閑雅鎮定、處變不驚的風度，為百僚的表率。兄弟倆身為四川人，更嗜川菜。不一會兒，兩盤川菜首先吃個精光。何棠酒量不，不喜飲酒，他不過是偶酒盞略為沾一沾，何栗卻是標準的酒鬼，頗有海量。何棠在席間問他：「聞番人邀索，浩瀚無比。」何栗略帶醉意，笑著說：「便饒你漫索價，待我略酬伊。」
何棠同兄弟的感情不壞，但他對何栗的輕狂不時規勸，他此又忍不住說：「十九，軍國休戲言！」排行稱呼，是當時的一種習慣。何栗正待回答，張所不待通報，排門直入。何栗見張所，又身舉著酒盞說：「正方，『所親驚老瘦，辛苦賊中來』，我敬你一盞。」張所何栗醉眼惺忪的模樣，已有幾分不快，他說：「相公，你在此鐘鳴鼎食，知城戰士有凍死者？」何栗仍不在乎，笑著說：「此處無鐘鳴，卻有鼎食。」
何棠感有失體統，連忙對張所說：「十九哥酒後失言，懇望張察院海涵。」他命吏胥取來浸過冷水的面巾，給何栗擦臉醒酒。何栗清醒後，對剛才的失言有點後悔，又換了一種聲調，對張所說：「內、裁造院等趕製軍衣不及，當何措置？」張所說：「命全城店舖、質庫（當鋪），令每三日內速備十人綿襖、綿褲、綿襪類，不有破衣，不有薄綿。括一萬，便有十萬人衣服。曉諭店舖、質庫，官軍守京城，乃全城百姓福，若守禦有疏漏，乃全城百姓禍。」何栗點頭同意。
張所又介紹吳革的遭遇，憤憤不平說：「我當奏彈劾王宗濋與李擢！」何栗說：「軍中積弊，非止一端，積重難返，劾不勝劾。你已了彈奏，聖仍對王殿帥信不疑。圍城內，貴在人。明日我當覆命吳革為統制，與孫樞相商議，依吳革議戰。」張所苦笑著說：「一個息寧人底何相公！」
在雙方認真談話時，何栗一直叉手站立。宋人左手三指握右手的拇指，右手四指伸直，稍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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