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喋血

五月一日,在宋高宗登基的同時,東京開封府的文德殿內,隆祐太舉行了撤簾儀式。參加儀式的有呂問、趙叔向、劉光世等人。殿後,呂問帶了隆祐太的手書,啟程往南京應府,祝賀新君即位。與他同行的官員有監察御史馬伸等人。趙叔向、劉光世等人南薰門外送行。按宋高宗的先安排,他雖不回開封,為了在京裝潢門面,特命保寧軍承宣使閭勍任主管侍衛步軍司公,掌管城防。閭勍今年四十四歲,長膀闊腰圓,一副雄赳赳的武士氣概,又頗善騎,他所統屬的軍隊卻不足千人。

劉光世的一萬四千軍隊開封已有幾,屯駐在城東的劉寺。趙叔向在開封招兵,他的軍隊由七千擴充一萬五千人,仍屯駐在城南青城。兩支隊伍正分駐原金朝西路東路軍攻城時的營,卻又沒有隸屬閭勍。送行完畢,劉光世面帶微笑,說:「閭太尉,十五太尉,聞十五太尉治兵極有方略。今日便,將願青城就教。」原來按宋朝的制度,人們稱呼趙氏皇族,不姓。趙叔向的官位不過是正八品的敦武郎,但從領兵開封後,卻深人,百姓按排行尊稱他為「十五太尉」。劉光世已官至正四品的承宣使,卻沿百姓們對趙叔向的尊稱,稱「將」,顯示了謙卑的姿態。趙叔向說:「劉三太尉生長將門,久經戰陣,官亦久有請教習學意,敢請閭太尉同。」閭勍說:「官東京不過四日,正須相訪十五太尉與劉三太尉底寨。」

三人並馬青城,陳烈、楊再興、王蘭、高林、李德、姚侑、羅彥等前來迎接,唱喏畢,楊再興等武將退,趙叔向與陳烈陪同劉光世閭勍穿行營寨。他們來教場,見空曠的場,很快有五百騎兵,一千步兵集合,每五十人為一隊,騎兵居中,步兵分左、右兩翼,排嚴整的行列。楊再興、王蘭高林三人縱馬至趙叔向兩位客人馬前,呈三柄鐵撾,說:「請三位太尉閱兵。」趙叔向請閭勍在前,劉光世居中,己在後,各手擎鐵撾,軍禮進入教場。時近正午,烈日火,劉光世身穿一件薄紗儒士便服,猶且流汗不止。見軍士們一律緋紅軍服,火方熾,他們手持的兵刃,明光耀目,更有一種熱不耐的感覺。一千五百名軍士雖個個汗流浹背,卻又儼磐石,紋絲不動。

閱兵結束,趙叔向請兩位客人馬,登教場邊的臺,坐觀操練。高林舉黃旗,軍士們立即向臺舉兵器,行軍禮。高林接著高舉紅旗,騎兵就在擂鼓聲中,列隊躍馬前行。高林又高舉青旗,步兵在擂鼓聲中,列隊衝鋒。鼓聲喊殺聲似乎震盪動山搖。高林舉白旗,騎兵步兵立即後退,並恢復原來的陣形。高林最後高舉黑旗,軍士們就隊依次退教場。劉光世聽腳步馬蹄聲,沒有半點喧嘩聲。

完操演,劉光世算是吐了口長氣,他裡暗:「亦是教我未與叔向廝殺,若與他廝殺,必敗無疑。」他表面佯裝若無其,讚歎不絕,手加額,奉承趙叔向說:「十五太尉兵,便是古時寫兵法這姓孫底,亦不過!宋中興,必是有望!」前一卷已經待,劉光世不愛學習,目不識丁,他身為武將,根本不知《孫子兵法》為何物,隨便附庸風雅,卻暴露了己的底細,使趙叔向、閭勍等人不約同驚異的目光望了他一眼。

趙叔向招呼兩位客人青城的一間房屋會餐,他們路過齋宮的建築群,趙叔向指著正南的泰門,激憤的語調說:「此門便是太皇率我宗枝,北向慟哭,告辭宗廟底所在!」他又指著裡面的端誠殿說:「此便是淵聖受辱蒙塵!」閭勍激憤說:「靖康奇恥,亙古未有,此仇此恨,不知何日方洗雪?」趙叔向又哽咽的語調說:「我率兵回開封,便廣親宅,唯見一片廢墟,底兄弟妻兒,已被虜,至今並無消息。聞二帝北狩途中,宗親有不堪凌虐死。我活於世間,但有一息尚存,定須取粘罕與斡離不底首級,掛於泰門!」劉光世聽後,痛哭流涕說:「聞阿爹與哥哥死於金明池,這回東京,尋訪數日,亦未辨認骨骸。憐阿爹為將一世,為國捐軀,死後竟無墳塋安身。」趙叔向閭勍知,劉延慶劉光國父子是在逃開封城後被殺,其實說不為國捐軀,但此步,不便說穿。閭勍說:「久聞劉節使底名,無緣見,不料竟故人!」趙叔向:「閭太尉雖是武人,說話卻不寓褒貶,煞是縝密。」就接著補充四個字:「悲!嘆!」劉光世卻並未細辨兩人的弦外音。

會餐的房屋平時就是趙叔向陳烈兩人的居室,傢具陳設相當簡陋,是清一色白木,未施彩繪。兵士們是端一瓦盆湯餅,一瓦盆炊餅,一個耀州粗黑瓷盤的熟切鹽漬羊四碟蔬菜。雖是盛暑氣,閭勍覺腹飢食香,就盛了一碗湯餅,筷挑其中的麵片,吃了一口,又抓一個炊餅,開始吃嚼,平日饜飫味的劉光世,卻有一種難箸感。陳烈已經有所覺察,就略帶詼諧的口吻解釋說:「十五敦武平日與軍士會食,未嘗吃,今日幸有貴客,我方三月後,始知味。」他對外有意趙叔向的官稱,不叫太尉,示謙虛。閭勍聽後,又對趙叔向增加了幾分敬意,:「惜十五太尉是宗室疏屬,若是太親子,又何愁虜人不滅!」他憑藉己在官場年的經驗,隱約感,在皇帝趙叔向間,勢必有一場較量,卻還是忍不住讚歎說:「十五太尉煞是有古名將風!」劉光世附說:「今日方知十五太尉底方略!」

眾人吃罷,兵士又送解暑的滷梅甘草湯。趙叔向呷了口湯,就開門見山說:「兩位太尉此,莫非是收我底兵柄?」閭勍連忙解釋說:「主並未命我收十五太尉底軍隊。」劉光世說:「主命我暫駐東京,為備禦虜人。東京新留守赴任後,我便回南京。」趙叔向說:「主登基,命有歸,我底軍旅,便是朝廷底軍旅。我別無他求,願隸屬宗元帥麾,渡河救取二聖,但洗雪仇恥,我便退隱林泉。」劉光世立即附,慷慨激昂的語氣說:「我亦願隨十五太尉北,報此國仇恨!」閭勍卻說:「今元帥府結局,宗元帥已無兵柄。此待新留守此,同共商議,奏朝廷。」

一陣閒話,閭勍身告辭,劉光世不願久留,他身,雙手執著趙叔向的右手,恭敬親切的語調說:「今日有緣與十五太尉相見,三生有幸。國艱難時節,十五太尉便是柱石。日後若隨十五太尉北討虜賊,雖死何憾!五日後,便是重午佳節,敢煩十五太尉與閭太尉勞趾,光臨敝寨,共商渡河北伐策。」趙叔向說:「既是此,恭敬不從命。」

趙叔向將兩位貴客送青城寨後,與陳烈回房裡,兩人開始密談。按照者不謀於眾的原則,趙叔向的,限於陳烈一人知,對楊再興等親信將領從未透露過。趙叔向臉略帶興奮的表情,說:「難劉三太尉尚有報國復仇志,日後其輔助。」陳烈說:「依我見,閭太尉是個忠厚底人。常言,有其父必有其子,劉三實是個奸猾徒,十五太尉切須。」趙叔向表示不同意,說:「劉三太尉是個粗人,別無深機,他與虜人又有殺父仇。」陳烈又重複他的意見說:「曾言,太尉若不願兵柄,便須率兵殺過河,滅了虜賊,救二帝,立不賞功,後問鼎江山,就太尉底志。徘徊於京城,又何功?」趙叔向對方表字稱呼說:「炎德所言極是,我何嘗願久住京城。目今兵微將寡,糧草不濟,又何渡河?待數月後,方進兵。」陳烈說:「恐太尉等數月,子卻等不數月。」趙叔向說:「待端午劉三底寨,勸諭他同共進兵。」陳烈說:「劉三太尉決非忠徇國底人,切恐他包藏詭計,太尉藉故不,乃是策。」趙叔向說:「既已應允,豈不。」陳烈再三勸說,趙叔向不聽,陳烈最後說:「太尉定須前往,與楊再興等六將同,緩急亦照應。常言,防人不無,請太尉必保萬全。」

宋代的開封習俗,稱五月一日為端一,從一數五,五日又稱端五。劉光世在劉寺的寨門前,懸掛了一個泥捏的始祖張師,艾葉做頭,蒜頭做拳,這是古人認為辟邪意。趙叔向率楊再興等六員虎將,一百精騎來寨門。見劉光世笑容滿面,頭戴蘇軾命名的東坡葛巾,身穿薄紗儒袍,其部將王德、傅慶等人一律穿盛暑紗袍,與趙叔向一行全身戎裝,佩劍持槍,適鮮明對照。雙方揖禮畢,劉光世說:「閭太尉先已敝寨,微有不適,我叫他在屋內暫憩。故未曾迎接十五太尉,乞十五太尉恕罪。」趙叔向說:「既是此,我當前問安。」劉光世說:「閭太尉言,不煩十五太尉覷。十五太尉遠來,氣盛熱,請憩息片刻,他便來拜見。」他親熱執著趙叔向的手,與他一同進入堂內。雖劉光世等人的衣著,使趙叔向一行的戒備理稍有鬆弛,但楊再興等六人奉陳烈命,還是手持渾鐵槍,緊隨趙叔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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