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心

(今該是個吉祥日子吧?)

島左近在石田丸長長的簷廊裏踱步,察覺簷廊處擺設神龕,神龕擺著供品,一律是十六個點。就是說,今是陰曆六月十六日。

此日,點供神,須是十六塊。為了驅逐盛夏瘟疫,這個民俗習慣源。嵯峨皇時代,延續至今。當時的宅邸裏,神龕祠堂頗,連庭院、廚房、鬼門(編註:陰陽認定惡鬼入、不吉的方向)處有,每處供奉點十六塊。擔當「納戶役」(編註:負責管理金銀、衣服、傢具等貢品及將軍賜的金銀物品)的武士及雜役,忙不亦樂乎。

(啊?)

左近走朝向庭院的房檐處,止住了腳步。他發現庭院裏有一名女子。

(是個眼生的姑娘。)

左近駐足房檐,瞇著雙眼,臉露豐盈的微笑,眺望有姑娘點綴的庭院風景。左近這人比誰喜的就是欣賞水潤姑娘。

(概是新來的貼身女僕吧?)

旭日照臨姑娘漂亮的坎肩,太陽像在呼吸著桃色的氣息。姑娘緊張走動,往庭院中的祠堂擺放點。

姑娘膚色白皙,睫毛很長。島左近遠遠望著,他的眼睛似乎被姑娘那修長的睫毛黑黝黝遮了蔭涼。的動乾淨利索,沒有餘舉止,真是個透朗聰慧的姑娘。

左近進入謂書院的房間,為了清晨的寒暄,在此等候三來。此處將庭院景色盡收眼底。這座庭院與領國佐山城的庭院相同,充分表達了三的格。庭院不飾林泉,沒安置石燈籠等,至於樹木,講究的名木一棵沒栽植。映入左近視野的是松樹、樟樹冷杉等,樹葉茂密,欣欣向榮。無論怎麼說,其中最的是矢竹,伐做箭桿。

——常備不懈。

這是武將應有的態度。縱此,連觀賞的庭院建了矢竹叢,何故?謂意識過剩吧。人說三是「文官」。他厭煩這一說法,三認為,唯有己才是叱咤百萬軍的男子漢,至少,他期望此。

當時,身經百戰的名頗。細川幽齋他的兒子細川忠興即是。平素他們喜歌茶,謂風流瀟灑。世間先入為主的觀念,饒有風趣。無論幽齋忠興何愛藝術,不被界定為「文弱書生」。三則不,人們將他界定為「生的文人」。「此乃胡說」,三的此意識,促使他修築了粗礪的佐山城,伏見城內的石田丸庭院栽了矢竹。

三來了。

「早安!」

左近問候。三負頷首,「哼」回了一聲。

「那庭院裏,有個姑娘呀。」

「你察覺了?」

三面紅耳赤。

「叫初芽,在淀殿身邊當侍女。不知何故,希望來三宅邸當女傭,淀殿覺挺有意思,就將放此處了。」

「還是處子吧?」

左近直言問。這話的意思是,還沒秀吉殿同床共枕吧?

「那是當。因為是處子,才往返於庭院祠堂間準備供品。」

三說的是,宅邸裏往神龕擺供品的活計一般由男人做,不許女人插手。初芽是處女,才讓做的。

——我做。

初芽這樣央求過。

——吉日的早晨,每次數完十六塊點就分發,這活兒我童年時代就非常喜愛。就算擺院子裏的,請讓我做吧。

經初芽這麼一央求,三愈發覺是個挺有意思的姑娘,便許了。

(有理。)

左近莞爾。他在微笑裏思索著。果宅邸裏所有神龕祠堂的供品點由初芽擺放,石田丸的複雜結構豈不就瞭若指掌了嗎?!

「那姑娘果真是個……」

左近向三打聽娘的情況。他喜歡這姑娘,的話,查明的身世。

「是個姑娘喲!」

左近低語,將視線移向三。三情激動,臉頰發燒。這時,這位三十九歲的主公一表人才。臉盤細長,形漂亮。是這張臉配在前後狹長的扁腦袋,謂長相特異。

此處為冗筆。根據東京學人類學教研室鈴木尚教授的專著,明治四十五年(一九一二)進行的三遺骨調查,是由京學解剖學教授足立文太郎博士親主持的。遺骨調查的因是,改葬京德寺三玄院內的三墓,一發掘,五體遺骨齊全。觀察頭蓋骨時,足立博士甚至產生了懷疑,說:

「這不是女骨嗎?」

但是,經過仔細檢查,是名副其實的男骨,且酷似三的肖像。堪稱是非常風雅的男子。

「是兒虛弱體質。」

足立博士表達己見。三還是個典型的「長形頭」,腦袋的前後長度實屬罕見。按現在觀點,與其說是亞洲型,毋寧說是歐洲型裏見的「長形頭」。

「我認為,那個姑娘,最還是讓暫且保持處女身。」

「來,你裏挺惦記呀。」三發了苦笑:「我喜歡那個初芽。但是,一,的聰明伶俐,令我擔;二,喜歡我這名,這種膽令我擔。」

「哎喲,哎喲。」

三反應這麼快,倒叫左近束手無策了。

「不,我不是主公同樣的顧慮才那樣說。見了那姑娘,我淡淡喜歡。甚至不願被主公毫不吝惜打落了花。」

「左近,規定的時刻了。」

三站了來。所謂「規定的時刻」,當是指登城一了。三恢復了豐臣執政官的表情。那表情很陰鬱,莫非秀吉的病情比昨夜更惡化了?

登城一問侍醫,在這個吉日裏,秀吉從早晨開始,高燒略退,情似乎不太壞。吉日裏,中老(編註:官職居於「五老」「五奉行」中間的政務官)五位奉行城內白書院致賀,已吉祥的慣例。但秀吉正在病中,人們取消這一慣例。秀吉命令:

「不,不,將病榻慢慢挪書院。」

前來致賀的側近名,除了三為首的淺野長政、增田長盛、長束正、前田玄這五位奉行外,谷吉繼、片桐且元等躋身其中。

秀吉被抬來了。書院正面鋪著雙層榻榻米,面鋪著褥子,秀吉躺在那裏。

(又瘦了。)

三目睹秀吉那又瘦又黑的臉,不由抽噎掉淚了。

「諸位來了。」

秀吉無力說。突,他又了甚麼,命令左右:

「將中納言喚來!」

所謂中納言,即他那六虛歲的獨生子秀賴。俄頃,秀賴梳著孩童髮型,身穿長裙,被奶娘藏卿局領來了,坐在秀吉身旁。

秀吉被扶著坐了來,他端了身邊的點盤。在伏見城內,按照秀吉的喜,吉日裏殿中每個客間擺著點,讓勤雜人員警衛閒時品嚐。這是吉日的慣例。秀吉端的就是盛這種點的托盤。裏面盛著十六塊點。秀吉舉筷子,喊:

「彌兵衛!」

他召喚著彈正少弼淺野長政的通稱。長政走前,秀吉將點放在他的手掌。接著喊三:

「佐吉!」

三叩拜,伸雙手。點從秀吉的筷子中間落了來。拜領後,三退。秀吉挨個兒喊,重複此前的動。

「紀介!」

此人是越前敦賀年祿五萬石的城主谷刑部少輔吉繼。他任主公身邊姓開始,才氣就了秀吉的賞識。

——我讓他指揮軍,讓他盡情揮舞指揮扇。

吉繼的軍才竟被秀吉認這種程度。,現在吉繼患了皮膚潰爛病,白布裹面。

「德善院!」

被喚者是僧侶形象的奉行前田玄。玄不是幼受秀吉提拔。當年在織田時,玄秀吉是同僚關係,現今已是老人,任丹波龜山城主,年祿五萬石。

「助!」

被喚者是片桐東市正且元。此人幼受秀吉扶持,是世間眾口傳揚的名將「賤岳七本槍」一。同獲「七本槍」聲譽的福島正則、加藤清正,現在晉升名了,他的身價卻有年祿一萬石。秀吉認為,片桐且元是誠實正直,沒有才。

「才次!」

秀吉呼喚播磨守吉故。「平右衛門!」接著喊富田左近將監時,秀吉不知何,扔筷子哭泣來。

「這秀賴,」秀吉嗚咽:「至少,我活秀賴十五歲的時候。那時我讓江山,在秀賴身邊扶助他。我秀賴就像今的儀式這樣,喚來名謁見主……但是,」

秀吉的哭聲不止。少頃,他又拿了筷子。

「來我的願望難實現了。我知,我的命已活盡頭了。」

他挾了點。富田左近將監不便前,原跪拜垂淚。眾將袖掩目,尤其是雖頑固卻又易為外物感動的淺野長政,號啕哭。退簷廊後,還是長哭不止。就是這個滿臉皺紋哭泣退的長政,兩年後竟跑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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