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戲

(唉呀,沒世間是這麼有趣的方。)

當夜,告密者歸後,正信回了己的房間。這種情趣令他裏受不了,怕著腰,手勢似翩翩舞了。

端來煎茶的年輕司茶僧宗仁,見老人的狂態,低頭憋著不敢笑。

「宗仁,笑吧?」

老人逗樂兒,盯著宗仁。

「不,哪裏哪裏。」

宗仁的皮膚像女人,脖子白嫩。

「啊哈哈,別瞞了,你偷著笑了。你還年輕,了?」

「二十一。」

「啊,真年輕。但不值驕傲。我有過青春年少的時候。那時的情,理解那時的人世情趣。但歸根結柢,年輕時候的情趣,靠身體來嘗試。」

「是的。」

宗仁明白這意思。女人、酒、熬夜、戰場的武裝爭戰,無一不是靠年輕體來品嘗的情趣。老人又說:

「但是,人了年紀,靠衰弱的體品嘗的樂趣就淡薄來了。」

「是的吧。」

「,其他樂趣又競相迭至。」

「哈哈哈,是嗎?」

「我終於明白了,這是至至的暢快。你宗仁那樣的年齡,沒法理解。」

「那樂趣底是甚麼?」

「哎呀。」

正信逗樂兒似,捂著己的嘴說:「對你宗仁這樣年紀的,不便說,不便說。」

這樂趣就是玩弄權謀術數。年輕時候,「世間」在頭頂,必須仰望;年老時,位提高了,不屑一顧傲視世人,「世間」降俯視的位置。

正信尤其此。他為一的權勢德川康的謀臣,借康的權威,創各種各樣的謀略情節,活動表演的演員竟是康,世間按照正信設計的情節發展,變妙趣橫生。

時正是此。正信操縱藤堂高虎等人在坂殿散佈流言惑眾,說坂城內有暗殺康的計劃。流言亂飛於世間,人們議論活靈活現,本屬於三一方的增田長盛長束正等豐臣的執政官,今,卻一臉忠義,夜裏偷偷前來告密:

「有人設定了此這般的暗殺計劃,請內府千萬當。」

窮原竟委,流言的幕後策劃者就是正信。故此,正信覺世間沒有比這種陰謀更有意思的了。

(哎呀,世間是這般妙趣橫生的場所!)

正信這麼暗忖,他手舞足蹈有理。

兩名奉行洩露的涉及暗殺計劃的嫌疑者是秀賴方面的野治長、土方雄久淺野長政。其中的淺野長政是康黨。這是正信老人本沒散播的名字,但流言蜚語越傳越,長政的名字混了進。

(這挺有意思。)

雖對淺野長政不利,正信老人卻不不欣賞流言那不思議的機。

但是,兩個位居奉行的告密者,臨別前是說還不說?他倆憂慮煩惱的態度又說:

「傳言說,現在有個意外的人參與了這項陰謀。不,豈止是參與,他是隱身幕後的總策劃者。其他人聽從他的調遣。」

「他是何人?請說他的名字。」

正信問。

「哎呀,現在還不敢確定。」

「我知。這我裏有數,但還是請說來我有個譜。」

「若說那種程度……他是前田中納言。」

這兩個沒有勇氣的告密者,吐露了驚人的嫌疑者名字後,急急忙忙身告辭了宅邸。此果屬實,態謂嚴重了。

前田利長中納言為不久前病歿的前田利的接班人,繼承了加賀與越中八十一萬石的俸祿。利長三十八虛歲,格不似其父那樣熱血沸騰,感情。利長善於深思熟慮,生慎重,遇左思右,甚至思慮過度。

利長觀察時勢的眼力,不及亡父。亡父有著悲壯的理準備,前田為豐臣的柱石。利長則不,為了保全,他認為順從勢,跟隨康為宜。

不過,若說前田少有點「不穩定因素」,那就是利長的胞弟前田利政。利政很像其父年輕時候的格,頗有浩正氣。

「康正窺伺豐臣。他若發動騷亂,我必須對豐臣盡孤忠!」

利政經常這樣對胞兄利長表態,並受兄長訓斥。利政沒分,依住在老裏,還分前田俸祿中的二十一萬五千石,任登七尾城主。應當說,利政在前田的發言權是頗有份量的。

總,前田的新主公利長,是個徹頭徹尾的無主義者。父親臥病在床,與康不引人注目時期,利長說服了父親,讓父親帶病專程伏見面晤康,促使前田、德川兩達解。從格傾向劃分,應當說,利長是消極的康黨。這樣的人有策劃暗殺康嗎?

據消息,前田利長最近即將返回領國金澤城,行前野治長、土方雄久淺野長政叫來叮囑:

「最近康將登坂城。豈容他帶兵進殿,當他單人在休息室或簷廊的時候,短刀鞘,刺死他!」

毋庸置疑,此話唯有利長不說來。

此純屬子虛烏有,康與正信比誰更清楚。此二人偷偷播的流言種子,此這般,僅在數日內,宛魔術一般鮮明長了高聳的疑團樹。

(無論怎麼說,情發展順利驚人。)

正信一邊這樣前思後,一邊喝著宗仁奉的茶。及畢,他站來就寢,忽對宗仁說:

「這房間據說島左近曾經過。」

慶長四年(一五九九)九月七日,康入坂夜泊的客舍,就是石田三的備前島坂宅邸。前不久三還住在這裏。康在坂無住處,三恰巧退隱佐山,騰了宅邸,康便將此處為臨時客舍,他睡在三的居室裏。

正信在三的謀將島左近的房間裏住一夜,靠的是甚麼因緣呢?

「左近其人,據說是一位非凡人物。」

司茶僧宗仁實世間對左近的評價。正信似乎感厭嫌,唾棄:

「他算啥,不過是個戰手罷了。」

正信認為,確實,若論戰,杉的直江山城守兼續石田的島左近勝猛等人,是隨機應變制定戰術的高手。,若「世間」為對象,論及琢磨神算鬼謀,「還我正信」。老人有這種負。這種機謀最終將於數日後康登城際,開漂亮的花。

「宗仁,趕快收拾收拾吧,時候不早了。」

正信的臉深深雕了微笑的皺紋。他很少安慰司茶僧類的人。

※※※

翌日,凌晨開始,康的臨時客舍忙碌儼戰一般。

臣伊奈圖書頭(編註:圖書寮長官)為了將全副武裝的德川軍隊三千八百人調往坂,急星火趕回伏見,理由是:

——傳言有人暗殺康。

這冠冕堂皇的藉口,將特別警備隊調入坂。此通知了豐臣的官吏們,理由不愧是理由,誰沒反對說:

「軍隊調至秀賴公膝,會導致局勢不穩。」

武裝部隊三千八百人從伏見一路急行軍,塵土飛揚,九日凌晨兩點,進入坂備前島宅邸。

九日是康登城的正日。從伏見急行趕來的軍隊,盔甲的細帶不解開,衣胡亂睡在宅邸廳,等待黎明。

康預定辰刻(午八時)登城。一個時前,將士密密麻麻站在宅邸門前路,恭候康發。少刻,康來,坐進了轎子。轎旁有井伊直政、榊原康政等十二員武將,身穿無袖禮服,戒備森嚴。其規模後的戲劇語言來形容,謂「劇團」。僅有正信老人留守宅邸。劇場專屬的劇本從不登台亮相,開幕時,他留在後台。正信老人就是這樣的人。

登殿,康在更衣室換禮服長袍,進入闊廳堂,靜靜前行就座。左右列坐著秀賴身邊的官員淀殿身邊的女官。

俄頃,滿六歲的從二位權中納言秀賴,由母宮內卿局領著來,就座。接著,淀殿進來了,坐在秀賴身旁,抬頭望著康。

康額頭貼近榻榻米叩拜。須臾,半抬頭,視線數著眼榻榻米的縫隙,口中祝賀秀賴健康的日常生活。說完,額頭又貼近榻榻米叩拜。僅此已。

通常情況,這種場合應該少有些節目,怎奈秀賴太。加,淀殿與康從未有過尋找共同話題的親近感。少時,秀賴站來,淀殿站來,於康跪拜時,從座消失了身影。康還留在原處,他抬頭,活動身,暢吸一口氣。吸入腹中後,康一邊顯示關東八州主的威嚴與沉著,一邊緩慢環顧秀賴側近們的神色。

(這些人是否聽了流言?)

康一種帶有恫嚇色的眼光,挨個兒確認他們的臉色。

(聽說有人刺殺我。果當真,我決不善罷甘休!)

康渾厚的表情,尤其是細細的雙眼,表達這樣的意思。臨康注目的人,悉數垂首,視線朝。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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