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上说寒山 五

三十岁的寒山,最终战胜了我,在葱岭嵯峨的台山中,拓展一片超我的生活空间。从功利观点,寒山的行并不足取,他主动放弃了本该由他承担的赡养老婆与孩子的责任,他甚至不愿意食其力,甘愿沦落一靠乞讨生的“虫”。功的社生活言,“虫”毫无意义。我的社希望每一人承担属他的责任,反,则遭公众舆论的唾弃。

但是,寒山虽放弃了一主忧患书生的责任,但他却承担了破除“贼”的责任。比前者,我认一责任更重。

我在台山中信步漫游的候,我的眼前常常掠寒山的身影。在琤琤淙淙的流泉中,他像老牛一啜饮;在阗无人迹的深林,他像猿猴一攀越树枝采摘野果;在清辉朗照的月夜,他卧荒草,像一条冬眠的蛇;偶尔,他虎豹一般披长啸,或者,他步入荒村,乘兴己的新,书农户人的板壁。

象不是历史,但缺乏象的历史,不给人留指导的意义。寒山的生活空间是有限的,但他的象空间却是无限的。三十岁,他生命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手持一柄“智慧剑”,破除中的“烦恼贼”。从趋名逐利的士子生涯解,一名与“我”搏斗的禅师。角色的转换,是寒山的觉醒。

彻悟了的寒山,终卸了“人生”的负担,在台山的幽岩绝壑中,尽情享受着生的乐趣。风霜雨雪、春夏秋冬,一切界的现象,了滋养他灵的维他命。一人果真做“无所”,那他就进入了佛的涅槃境。

在常人,寒山是在践己。他抛别室,但至少应该住进寺院,一循规蹈矩的人。他独居悬岩,既摒弃了世俗生活,又不受寺院生活的羁绊。非凡非圣、非僧非俗的生活,很难旁人接受。难怪台山中的人,包括国清寺的尚,认寒山是一“疯癫汉”。

世人的误解,寒山并不介意。他反世人的执迷不悟感惋惜。他写一首诗:

人见寒山,各谓是风颠。

貌不人目,身唯布裘缠。

我语他不,他语我不言。

报往者,向寒山。

寒山的生存方式,无论世俗是僧众,是一叛逆。在世人够理解的僧俗两生活外,他创了三生活,像僧又不像僧,像俗又不像俗。寒山嘲生存方式“虫”。我知,从古至今,智慧超群者,在他生前,受程度不同的误解。是因人生活在某约定俗的规律中。读书人走入仕途,人住进寺院奉佛念经,就是生活的归纳,最终形规律让一代又一代人遵循。寒山偏偏不遵循些规律,所,世人称他“疯癫汉”便是情理中的了。

寒山总是试图与人沟通,让别人理解他的生存方式,是断除烦恼的最方法。但是,他的努力是徒劳的:

少台人,不识寒山子。

莫知真意度,唤闲言语。

寒山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误解中。僧俗两众,不理解他的“真意度”。不被人理解是一痛苦,虽圣人亦在所难免。孔子“惶惶丧犬”游说各国,希望那些国君接纳他的“仁”与“礼”,但最终“吾不复梦见周公”的哀叹。寒山通己的生存方式让世人明白怎才断除“烦恼”,但的回报是讥讽与鄙夷。寒山明白,隔阂的产生在灵的无法沟通。他写:

人问寒山,寒山路不通。

夏冰未释,日雾朦胧。

似我何由届,与君不同。

君若似我,其中。

他明白告诉世人,他与他的差异在“”,他是一颗“”、“佛”,因此他处在生命的本状态。世人的是“烦恼”、“名利”,因了虚妄世界的浪子。了让世人理解什是“”,他打了一生动的比喻:

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

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是我。

青的明月。晴圆缺,是月在不同情况的不同表象。雨夜有月光但月仍在青,月蛾眉但光芒不减。外界的影响是虚妄,明月永远是不腐不败的光辉。一首语言平易却意味深长的禅诗,今读,仍引我的尘拔俗的遐。

诗境通禅境,但诗境非人境。生活在诗境与禅境中的寒山,从己的“”中了生命的真谛,但灯不照人。别人若理解寒山的生活,首先他必须找己的“”,从己的“”中了现寒山。比追名逐利更艰难。因此,世人无法走近寒山。闾丘胤是流社中一尊重寒山的人。但是,他仍是世俗的观点待寒山。他认寒山栖隐岩是因无人供养,是让人带着制的衣服香药山寻找寒山,让他住进国清寺接受供养。寒山觉他再次被人误解。他早就抛弃了世俗的苦乐观,偏偏世人仍苦乐观衡量他的生活。佛的观点,众生的执迷不悟,其因在“贼”。因此,闾丘胤派的人找寒山,他便声疾呼:“贼!贼!”

我不知寻找的人是否理解寒山的呼喊。“贼”,是他留给世间的最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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