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當那個男子再度不聲不響潛入房間時,已是黎明時分。
武藏早已發覺,卻佯裝不知。武藏雖背朝對方,卻夠明確判斷對方已床,高舉雙手伸個懶腰的情形。
不四分一個時辰,樓梯響一陣雜遝的腳步聲。
那個人的鼻鼾。
房間的木板門突被推開,那個人一骨碌身。
探頭進來的是一個駝背、凸眼,面貌陰慘駭人的男子。
他的身後則站著一名攜著長矛的高尚。
駝背的人著倏身的男子,冷笑:「伊賀的妻六……你是偷吧!」
伊賀的妻六被人揭穿醜惡的行徑,惱差怒罵:「甲賀的牛助,我整晚待在這裡,什麼我不知!」
「妻六,戲被人揭穿,就認了吧!……你偷,該一,偷寶藏院的寶藏,日蓮人的純金佛像,你豈不是向借膽,枉費你是伊賀赫赫有名的忍術高手,卻淪為盜賊。」
甲賀的牛助瞪視著十幾年前曾是他忍術對手的妻六。
「喂!」站在牛助身後的尚喝一聲。「你人的佛像藏在那裡?……趕快來,饒你不死!」
「真的嗎?我來,饒我不死嗎?」伊賀的妻六瞇眼仰視來勢洶洶的尚。
「我答應,快說,藏在那裡?」
這尊秘佛高約一尺,臂力再的人,無法帶遠方藏匿。
「我佛像藏在油坡半途的松林裡!」
「吧!你來帶路!」
妻六朝武藏了一眼才身。
武藏仍躺在原位,身體一動不動。
妻六走高尚站立的走廊。
就在這一剎那,妻六的身體就像長了無形的翅膀,凌空。
「啊!」
「妻六!」
甲賀的牛助兇尚一邊叫著,一邊追趕,但這時候,妻六已經衝破窗,消失無影無蹤。
「牛助,快追!」
「遵命!」
牛助跳已被衝破的窗。
兇尚又矛頭撥撥武藏破爛骯髒的寢具。
這時,武藏才翻身。
「浪人!你跟他是一夥的,對不對?」
「不!我是跟他同住一個房間。」
「不必辯解!」兇尚十分震怒,不由分說便朝武藏口刺了一槍。
武藏保持坐姿,拔劍架開。
頓時,矛頭斷裂,矛柄撞牆壁。
「啊!」兇尚漲紅了臉。「果不所料,你不但是他同伙,且還是個賊頭目。」
兇尚退走廊,奔樓梯,喊著賊頭在此,就在客棧的二樓。
武藏雖被裁贓,但他一點不慌張,面不改色打點行裝。
他從窗口悄悄瞥了一眼,路已聚集了一群攜矛帶槍的兇尚。
——十個,不!是十一個。
武藏數完後,安若素走樓梯。
二
武藏前腳才踏客棧,十一名寶藏院的徒眾,立刻七嘴八舌說:「就是這子嗎?」
「原來是個臭未乾的子!」
「果有他剛才逃走的那個傢伙,那咱們未免太興師動眾了。」
「管他的,不佛像,就刺穿他的咽喉!」
武藏沉默不語,兀向前跨步伐。
「臭子!」正面的一人向他刺一矛。「裝模樣,趁隙逃走,今讓你見識寶藏院槍矛的厲害!」
武藏稍稍停佇一,又立即跨步伐。
「白痴!」正面的兇尚言不遜又朝武藏喉嚨刺了一。
剎那間,武藏舉右手。
矛尖正觸及武藏咽喉,後就止停住,刺不進,拉不來。因為武藏右手緊緊抓住矛柄。
武藏舉手抓住矛柄的速度,比矛的速度更快,這種神技,使寶藏院的眾徒咋舌稱奇!
——這子絕不是普通的浪人。
迅速,這十一人中充塞著騰騰的殺氣。
武藏仍默抓住矛柄,一面走,還緊抓矛尾不放的兇尚,則蹣跚跟著前進。
武藏突鬆開矛柄,兇尚身體向後一仰,在哀叫聲還未停止前,他的頭顱已經拖著紅尾巴滾落在。
後,武藏快疾風般奔跑著。
「臭子!站住!」
寶藏院的眾徒,由於同伴被殺,每個人突變惡鬼一般,一路追殺武藏。
武藏的腳力快速,甩掉尚綽有餘裕。
但武藏並不是遁逃才疾奔。
跑過三條街後,有一段緩坡。
蔓草掩藹的丘陵有一棵巨的樟樹。這棵樟樹聳立的姿態,令當人回某個王朝所發生的一段悲戀往。
武藏跑樟樹,便立即轉身,面對追蹤來的眾徒。
等十名尚蜂湧至後,武藏才開口說:「我是播州新免伊賀守血族宮本武藏,我絕對沒有偷盜寶藏院佛像,更不是賊頭目。」
但是,這些話完全聽不進寶藏院眾徒的耳裡。
每個尚口中發野獸咆哮般的吼聲,每一支槍的矛尖點燃了殺氣的焰火。
武藏當不是為了洗刷己冤枉,才報姓名,他果有這種立意,在走客棧時,就會報姓名了。他是殺一人來替己辯解。
武藏報姓名,是表示劍客的決鬥已展開。
迎面來的兇尚,刺的矛尖所獲的落實感傳至掌時,他尚無暇清刺中的原來不是武藏,是樟樹幹時,他的身體已被刺中一劍,鮮血泉湧。
被鮮血反噴臉的武藏,來宛獄的惡鬼。
寶藏院的門徒雖槍法聞名遐邇,但他們一般僧侶一樣,不曾真傷過人命。
現在是他們一次動手刺殺一名浪人。
一旦置身這種血腥場面,且已有兩名同伴被殺害,寶藏院的眾徒雖來勢洶洶,但有的提吊膽,有的扼腕吟,有的則氣喘吁吁。
這是個一對九異常寂靜的場面。
這種死寂,就一刻剛發生過震,屏息等待一波震的來臨。
打破沉默僵持場面的,是一名寶藏院的門徒。
「你今休活命了!」
緊接著是漫的應聲。
兇尚們藉著沸騰的鬥志,各發揮每日在場中苦練的本領,武藏所站立的樟樹為圓,圍一個漂亮的圓陣,後開始團團旋轉。
三
武藏靜止不動。
等待著!
武藏無法預測應該先攻擊圓陣的那一點,除了等候外,別無他法。
——或許會死在這裡。
突一股不祥的念頭閃過腦際。
寶藏院的眾徒繞了兩圈,接著又繞三圈。
來,他們的戰術不是個別突擊,是在剎那間,九支矛一擊。
因此前後左右,不論那一方位,無矛的樣子,是緩慢繞圈子。
他們姿態唯一不同的,是矛尖所瞄準的部位,有一支矛高舉對準武藏頭部,另一矛則朝瞄準腳部——沒有任何兩支矛瞄準相同的部位。
這種情勢來,武藏有死路一條。
在這個一絲不苟的圓陣中,幾乎沒有供武藏乘隙脫逃的破綻。
武藏一移動身體,九支長矛便立刻朝他的頭、、身體腳齊襲來。
但是不動等待著,就處在活煉獄中一樣。
每繞一圈,九個人的氣就更緊密結合在一,鬥志更形高昂。
他們保持相等距離的圓陣,圓陣的每一處,無破綻尋。
換言,這個圓陣就捕獲獵物的蠻族,所舉行的祭典。
雖負武藝不亞於鬼神的武藏,畢竟還是個血氣方剛的二十一歲青年。
他再無法忍受這種困獸鬥的局面。
他深深吸一口清晨舒爽的空氣,準備擊。
但就在這時候,九個人的腳步同時戛止。
武藏的背脊有生來一次產生恐怖的戰慄。
有一條人影從另一側登這座丘陵。
那是個戴著市女笠的年輕女子。
「越過這座丘陵,就是奈良了嗎?」
細聲說話的女子是夕姬。
夕姬昨夜裡便偷偷離開北谷九度山的真田館,正在追尋武藏的行蹤。
夕姬站在仰望山巔的方,突察覺背後有人影,回頭。
草叢裡站著一個孩。
半邊臉龐被一綹亂髮所掩蓋,黑色的眼眸閃動著異乎尋常的光芒。
衣履破舊,腰部還佩著一刀。
「朋友,越過這座丘陵,就是奈良了嗎?」夕姬問。
「嗯!是的!」少年點點頭。
夕姬向前行,但少年又緊隨來。
「姐……」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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