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八、結婚

我這一生的遭遇,說來相當傳奇。

我慶筠,原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在我們認識前,各有各的人生,各有各的計畫。我從來沒過我會嫁給他,即使在他朋友的時候沒有這樣過。我一直覺,他是一個不適宜結婚的人,他太理化、太夢化、太不實際。我呢?我不適宜結婚的,因為在我底,老師的影子仍徘徊不。

是,那時的我,非常空虛寂寞。我那日式屋,總帶著無邊的壓力,緊緊的壓迫著我:母親我考學,弟妹比我強,寫的狂熱無人解,我是裡唯一的「廢物」!這種種情懷,使我急於逃避,急於躲藏,急於從我那個庭裡跳。老師已渺無音訊,初戀在二十歲生日那,已畫休止符。一切,一切,造了一個結果,我認真的考慮慶筠的提議了。

果慶筠對寫不那麼瘋狂,果我對寫不那麼瘋狂,我們間概不會迸火花。果他不是那麼貧窮孤苦無依,我不是那麼寂寞無奈何,我們間概就不會生憐惜情。總,他的提議讓我動。最碼,結婚結束兩份「孤獨」,解除兩份「寒苦」,何況還「結伴寫」呢?

母親對這件的反應又很激動:

「他那麼窮,拿什麼來養活你呢?」

母親這句話,深深的刺痛了我。因為,前,這句話來問我的老師。我很瞭解母親愛我的一片,生怕我一樣,任的嫁給一個讀書人,走一輩子貧苦的路。但是,二十一歲的我,從來就沒過過豐衣足食的日子,早吃苦視為一種「清高」、一種「德」了。我當時就忍無忍的發了:

「我又不是金枝玉葉,又不是富子弟,為什麼我就那麼難養呢?果我命定窮苦,那是我己的命,你就讓我掌握我己的命吧!反正,你沒有辦法幫我來過我這一輩子的!」

母親瞪視著我,失望的嘆了口氣:

「女孩子一結婚就完了!你這麼年輕,為什麼不唸書,滿腦子結婚,你不是太奇怪了嗎?」

我無言答。逃,逃,逃!我不告訴母親,我那麼逃,逃開優秀的弟妹,逃開考學,逃開日式屋,逃開我的卑感……我說嗎?我不說!母親不再說話,對我失望了頂。已經斬斷過我的一次戀愛,不願再做一次,又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

「吧!一切是你己選擇的!」

就這樣,我慶筠準備結婚了。(後來,有許的報章雜誌報導我的故,說我「奉母命與慶筠結婚」,這實在是個的誤會,母親幫我選擇的男孩子,被我潛意識中的抗拒給排斥了。慶筠我的婚姻,無論是對或是錯,應該由我己負責。)

我們準備結婚,當不住在他那間破屋裡,我們在學校附近的一個眷區中,找了一幢的房子。一間客廳、一間臥房,還有廚房廁所。房子雖,前面卻有個的院子,四周圍著竹籬笆,院中全是雜草。房東非常客氣,租金算十分便宜。但,這整個眷區,在田野當中,走田中徑,才房門口。頗有「採菊東籬,悠見南山」的詩意。所,我們在結婚前,就忙著清除雜草,種菊花。

就在慶筠興沖沖除雜草、種菊花的時候,我有不安。我覺慶筠是個相當真憨厚的人,我不讓他糊裡糊塗娶了我,對我的「過」還茫不知。於是,有一,我詳詳細細的我初戀的故,一五一十的全講給他聽。他很仔細的聽完了,就急迫的問了一句:

「現在呢?你還愛他嗎?」

我中一陣痛楚。我最怕他有此一問。注視著他,我無法騙他,無法騙己。

「我,」我坦白的說:「他會永遠活在我裡!」

「什麼意思?」他暴躁的跳了來,蒼白著臉喊。「當你我朋友的時候,他一直在你裡嗎?」

「是的!」

他呆住了,半晌說不話來。他的樣子,像受了的打擊。我有不忍,是,我就是不騙他。我咬咬牙,很誠懇的說:

「你還來及後悔,你不我結婚。坦白告訴你,我愛過,被愛過,我知什麼是愛,什麼是被愛,我你,雖彼此吸引,彼此憐惜。是,距離愛被愛,還是很遙遠。」

「什麼意思?」他再度吼叫。「你不代替我來說話,你根本不知我對你是怎樣的!」

我默不語,非常憂鬱。他在雜草叢生的院子裡暴跳,踢石頭,踢牆角,就是不敢踢我。鬧了半,他平靜來,開始思。他來,顯是不通。後,他抓住我,激動的說:

「我不過問你的過,反正你發生那段戀愛的時候,我根本不認識你!但是,現在我們結婚了,你難沒有愛我勝過愛他嗎?」

我著他。老啊,說謊話很容易,我為什麼不會說呢?我了半,才很悲哀的說:

「我老師那份感情,簡直是『驚動魄』的。我,我這一生,不會再發生那麼強烈的感情!」

「那麼我呢?我算什麼?」他跳著腳問。

「你的感情很溫馨,很沉穩,很平靜。」我試著解釋我的感覺。「很珍惜你在一的時間,覺彼此這麼親近,這麼興趣相投。決定嫁你,就一生對你,對你忠實,為你持,為你做一切……」

「你講這些沒有!」他氣惱的打斷了我:「肯定的告訴我,你愛我,是不是,比愛他,?」

我哀傷的搖搖頭。

他臉色灰白,氣沖沖的空,不我。我像犯了罪,等著他定奪。他開始繞著那個院子走,走來走,走走來,像一隻困獸。後,他一子停在我面前,很有力的,決的聲音說:

「取消我們的結婚,我不娶你!我絕對不娶一個愛我不夠深的女人!」

我點點頭,轉過身子,我回了。回日式屋裡,回那間四個榻榻米的房間裡,我躺在床,著通廚房那門,門有他加的彈簧,門縫有他貼的膠紙……我酸酸,淚珠滾落。是,我中釋重負,一片坦。我這樣誠實勇敢的說我的,己覺很了不。

那夜,我徹夜難眠。一直色已經濛濛亮,我才睡著。似乎剛睡著沒久,就感一陣搖動,我一驚醒,睜開眼睛,他赫站在我床前,正在那兒死命的搖著我。我醒來,他沒頭沒腦的就對著我叫:

「我管你什麼驚動魄,管你裡還有誰,管你愛誰愛誰少,我反正娶定你了!昨我說的話取消,不算!你肯對我,我們有的是長久來培養感情!我就不相信你對我的愛,不會越來越深!」

我一子就濕了眼眶,中那樣震動。我對他,我一定對他,我著,我做一個最的太太,永不負他這片深情。(儘管後我們的婚姻中發生了許問題,那早的情景,仍深深撼動我。在我的回憶中,它永遠。)

這樣,我們終於攜手走了結婚禮堂。我們結婚那一,父母宴賓客。我畢竟沒有嫁給老師,算他們的一項功德。必須讓所有的親友知喜訊。因此,席開二十桌,生熱鬧,連父親的同學生來了。我披白紗,穿著新娘禮服,盛裝走向紅毯的那一端。這是我此生演最的一場show!

那一年,我剛滿二十一歲,慶筠二十七歲。我們兩個從認識結婚,一共有七個月。

七、慶筠目录+书签九、貧賤夫妻百事哀